在2013年的秋天,于西安挖掘出一塊青石墓志。這塊墓志使得《新唐書》中上官婉兒的形象產生了變化。志蓋上刻有“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銘”的字樣。墓志內有982個字,沒有提及她和韋后在半夜密謀之事,卻記載了她喝毒酒以死相諫的剛烈之舉。這與后世史官所描述的那個穢亂宮闈的女人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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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最具打臉性質的是墓志中所記載的那段飲毒酒差點摔倒的事情。當時安樂公主吵著要成為皇太女,韋后忙著效仿武則天在朝廷上行使皇帝的權力處理政事。婉兒連續呈上了四道諫書。首先是揭發其中的陰謀,中宗沒有聽從她的建議,于是她就請求辭去官職歸隱山林。沒有得到批準,她就連削發為尼的招數都使出來了,還是被駁回。最后這個厲害的人直接端起毒酒喝了下去。雖然被太醫救回了性命,但是這種用生命來劃清界限的決絕態度,哪里像是韋后同黨的行為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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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與李唐皇室的淵源比外人所想象的更為深厚。她的爺爺上官儀被武則天殺害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但是她的父親上官庭芝在當年是唐中宗李顯擔任周王時的舊屬人員。在神龍政變之后中宗重新登上皇位,立刻將婉兒從五品才人晉升到二品昭容,這樣的安排有著利用老人來穩固場面的意味。之后婉兒與太平公主的關系越來越親近,二人在宮中一同長大,太平公主第二次出嫁時所嫁的武攸暨還是武家的人,這樣錯綜復雜的關系網絡,比單純依附韋后要牢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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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龍三年的時候,婉兒主動請求降低自己的職位,這件事情看起來頗為奇怪。婉兒一定要從中宗昭容的職位退到三品婕妤的位置,表面上說是為了給亡母守孝。但是《景龍文館記》中記載,她守喪的期限已滿之后中宗親自下詔讓她恢復原來的職位,她卻拖延到年底才又回到權力的中心。那時候韋后正忙著攬取權力,婉兒這種往后退半步的舉動,就好像是暴雨來臨之前尋找屋檐躲避雨水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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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在唐隆政變的時候將她殺害。當時上官婉兒手持燭火帶領宮人進行迎接,并且把遺詔的草稿交給劉幽求,以此來證明自己曾經主張讓相王進行輔政。但是臨淄王并沒有仔細查看。有學者推測這個臨淄王比較精明,他的姑姑太平公主當時權力很大,所以先除掉婉兒這個主力。因為如果婉兒還活著進宮作證的話,就不會輪到她后來逼迫父親奪取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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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墓志中有一個細節讓人內心不太好受。太平公主在聽到婉兒的死訊之后,當場拿出五百匹絹來辦理喪事,折算成現在大概差不多是五十萬人民幣。這樣的舉動不像是普通閨蜜之間的情誼,反倒像是政治同盟的悼念。之后她在忙著給婉兒編撰文集的時候,專門讓張說在序里寫上賢明神助,平常這個詞語是用來夸贊宰相的,現在用在女官的頭上,明顯就是在和李隆基的斬草除根相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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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這一生的悲劇,就出現在立場這個詞上。她在給武則天擔任秘書的時候學會了平衡術,到中宗朝時被強行賦予昭容的名分。女官的身份摻雜進后妃的職責,如同廚子非要同時管理賬房,油鹽醬醋和算盤珠子混合在一起,怎么能不被人說閑話?倒是墓志里那句在倉促的時候喪命說得很巧妙,亂軍之中的刀劍不分青紅皂白,哪里會管你昨天晚上剛在詔書上給李家留下過退路。
也許可以這樣來看,上官婉兒的墓志被出土了。這就好像給歷史照了一道補光。在韋后毒殺中宗的那個夜晚,她曾經試圖用墨跡來守住李唐的血脈。原來她晚年經常出入文學館,不只是附庸風雅,更是為寒門的才子搭建向上的階梯。很多被史書省略掉的碎片,拼湊出一個更為復雜的真相:在政治的漩渦當中,哪里有非黑即白的站隊,更多的是在灰色地帶之中艱難地存活。
現在陜西考古博物館玻璃柜里的那塊青石,溫度維持在20度。上面刻有“請飲鴆而死”這五個字。這五個字還帶著1300年前那個夜晚的熱度。有些真相或許就應當埋在土里等待后世去發掘。因為活人所撰寫的史書,總是難以避免地會為活人去進行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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