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你知道嗎?我不是難民。"
2012年的一個雨夜,妻子阿梅忽然說出這句話時,我手里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
我看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她的眼神告訴我,她是認真的。
那雙眼睛,我看了二十年。二十年里,我以為我了解她的一切——她的苦難,她的堅韌,她從戰火中逃出來的惶恐。可此刻,我忽然發現,我根本不了解她。
"你說什么?"我的聲音有些發抖。
阿梅沒有回答。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那布包已經洗得發白,邊角都磨破了。她把布包遞給我,手指微微顫抖。
"打開看看。"
我打開布包,里面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還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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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站在一座氣派的大宅前面,笑得明媚燦爛。那女人,分明就是年輕時的阿梅。
可照片里的她,哪有半點難民的樣子?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事情要從1992年說起。
那一年,我二十五歲,在云南邊境的一個小鎮上做點小生意,倒騰些越南那邊過來的山貨。日子不富裕,但也餓不著。
那是個夏天的傍晚,我騎著自行車從鎮上回村。半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我躲在一棵大樹下避雨,就是在那時候,我看到了她。
她蜷縮在路邊的草叢里,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像一只被遺棄的小動物。
"喂,你沒事吧?"我走過去,用蹩腳的越南話問她。
她抬起頭,眼神里滿是驚恐。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阿梅。
她說她叫阮氏梅,是從越南逃過來的難民。家里遭了難,父母都死了,她一路逃到了中國。
那個年代,邊境上這樣的人不少。戰爭的創傷還沒有完全愈合,總有一些人為了活命,拼了命地往外逃。
我看她可憐,就把她帶回了家。
我媽一開始不同意。"一個越南女人,來路不明,萬一是騙子怎么辦?"
可阿梅不吵不鬧,默默地干活。她會做飯,會洗衣服,會下地干農活,什么臟活累活都搶著干。我媽嘴上不說,心里漸漸就軟了。
三個月后,我媽跟我說:"阿福,這姑娘人不錯,你要是愿意,就把她娶了吧。"
我愣了一下。說實話,我對阿梅確實有好感。她長得好看,干活麻利,性子也溫柔。最重要的是,她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可我又有些猶豫。我只是個窮小子,她跟著我,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你愿意嫁給我嗎?"我還是問了她。
她看著我,眼睛里閃著光,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們結了婚。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溫馨。阿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還給我生了一兒一女。她從不抱怨生活的艱苦,也從不提起越南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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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她幾次,她總是搖搖頭,說:"過去的事,不提了。"
我以為她是不愿意回憶那些痛苦的經歷,就沒有再問。
可現在想來,她那時候的眼神,分明是在躲避什么。
二十年就這樣過去了。
我們從小鎮搬到了縣城,孩子們也都長大成人。我以為日子會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直到那個雨夜。
阿梅把那封信遞給我:"你看看這個。"
信是越南文寫的,我看不懂。阿梅輕聲給我翻譯:
"親愛的小梅,你走了二十年了,爸爸媽媽很想你。我們不怪你,只希望你過得好。如果你愿意,就回來看看吧。你弟弟快結婚了,他很想見見大姐……"
"等等,"我打斷她,"你爸媽……不是死了嗎?"
阿梅低下頭,沉默了很久。
"阿福,我騙了你。"她的聲音很輕,"我爸媽沒有死。我也不是難民。"
那一刻,我感覺天旋地轉。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梅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那段塵封了二十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