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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
《清平調(diào)》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詩仙,是仙人。仙人當然是懶得描寫細節(jié)的,何況也根本木有這個必要,憑著自己震古爍今的才華,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直接云、花、雨、風......這些意象啪啪甩過來,再信手拎出群玉山、瑤臺、巫山等等幾個仙界意象,一個姿容艷麗、飄飄欲仙的美女形象就躍然紙上了。
哪怕非要寫一點:
《越女詞》
長干吳兒女,眉目艷新月。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
吳兒多白皙,好為蕩舟劇。賣眼擲春心,折花調(diào)行客。
如眉目、鞋子、襪子、拋媚眼等等,也是一筆帶過,不作鋪陳渲染。
就像是一幅大筆勾勒的寫意畫,我們可能不太清楚美女具體的模樣,卻能想象出她的美,引人入勝,意境十足。
而仙人筆下的美女,并不只是美女,還可能是俠女。就連典型的美女——西施,在他筆下也有了一種豪邁的風格。
《秦女休行》
西門秦氏女,秀色如瓊花。手揮白楊刀,清晝殺讎家。羅袖灑赤血,英聲凌紫霞......
《口號吳王美人半醉》
風動荷花水殿香,姑蘇臺上宴吳王。西施醉舞嬌無力,笑倚東窗白玉床。
寥寥幾行字,就寫出了秦氏女的美貌、英氣和膽識。一位為父報仇的俠女,當過游俠的詩仙,怎么可能不贊美她、欣賞她呢?
而下面詩中的西施,醉后還笑著倚在白玉床上,似乎也不同于刻板印象中的“病西施”,反而像是率真、大方的奇女子。
李白這輩子經(jīng)歷的女性應該是很多的,但寫美女的詩并不算多,流傳下來的名句也不多,他寫的最好的,其實是懷古、送別、寫景的詩,但偶爾寫一下美女,也是別具一格。他筆下的美女,沒有嬌弱、病態(tài)、造作的形象,而是活潑、大膽、率真、熱烈的,某種程度上,這可能也是詩人審美偏好的投射。
杜甫
《麗人行》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tài)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微?葉垂鬢唇。背后何所見?珠壓腰衱穩(wěn)稱身.....
詩圣寫美女,一定是正統(tǒng)的、嚴謹?shù)摹φ桃ふ迷~要典雅,還要一板一眼、寫的層次分明,膚色、衣裳、首飾、穿搭、姿態(tài)......都一樣不落,還要有從遠景到近景的切換,畫面絲絲入扣、層層遞進,節(jié)奏韻律富有美感。
這種描寫手法,細致又不失大氣,就像一幅完美的工筆畫,值得反復揣摩吟誦。
史書記載,杜甫的性格也是有點狂狷,并且愛喝酒的,只是相對李白差那么一點點而已。
詩圣經(jīng)歷的女性肯定不多,雖然他家世很有名,自己發(fā)展的卻一般,日子過得也有點窮。更重要的是,杜甫在中年時代趕上了安史之亂,一生顛沛流離,所以即便是寫美女的作品,其中也飽含著深深的家國情懷和人文關懷。比如:
《佳人》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前面寫的是絕代佳人,有一種空靈美麗的感覺,不料后面立刻引出了她悲涼的身世。而悲涼的身世背后,是時代的悲劇,在那場曠古未有的大亂中,她兄弟被殺,骨肉離散,自己也如草木般零落。而這動蕩的時代,進一步加深了她命運的悲劇色彩,丈夫始亂終棄,迎來新人,于是“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佳人被拋棄了......
這位佳人,不僅是詩中的美女,也是詩人自己。這出悲劇,不僅是佳人個人的悲劇,也是時代的悲劇。
白居易
《長恨歌》
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琵琶行》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詩魔最擅長的,就是用最通俗的詞匯,寫出最高級的詩句。詩中的這些字、詞,我們沒有一個不認識,沒有一個不是司空見慣的,但組合到一起之后,卻產(chǎn)生一種神奇的魔力,極富表現(xiàn)力。我相信,上面這樣的詩句,再過一千年也不會有人忘記。
白居易的作品,自然流暢,敘事性很強,寫的這些美女,往往是在某個情節(jié)里,有前因后果的,而且具有厚重的歷史感、時代感。
我們在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時候,想起的不只是楊貴妃和唐明皇的愛情故事,還有金碧輝煌的大明宮,氣象磅礴的盛唐時代。我們在讀“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時候,想起的也不只是那個歌女,還有地僻人稀的潯陽城,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千千萬萬個“江州司馬”。
白居易,經(jīng)歷過的女性是很多的,而且是不同于詩仙、詩圣那種在KTV聽聽歌、唱唱曲的經(jīng)歷。
因為他的地位太高了。
在唐朝的大詩人當中,白居易是介入政治很深的一個,早年仕途堪稱平步青云,三十出頭就當上了翰林學士,哪怕后來官場失意,晚年也差點當上宰相,其社會地位、經(jīng)濟地位,自然為大多數(shù)詩人望塵莫及。
所以生活優(yōu)渥的白居易,是養(yǎng)過很多家伎的,沒辦法,人家就是有這個經(jīng)濟條件,而他筆下那些現(xiàn)實中的女性,也帶有他個人鮮明的審美趣味。
《鄰女》
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蓮。何處閑教鸚鵡語,碧紗窗下繡床前。
《句》
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箏》
云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
美,確實是美,而且這些美,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杜牧
《贈別二首》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秋夕》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杜牧寫美女,那是太經(jīng)典了。
杜牧本身是一個浪蕩的公子哥,祖父杜佑當過宰相,父親也是廳局級干部,本人年少及第,春風得意。
三十出頭的時候,他在揚州給淮南節(jié)度使牛僧孺當過幕僚,正是在這期間,他開始了自己年少風流的經(jīng)歷。
盡管在風月場摸爬滾打多年,杜牧卻不是一個薄情的人,字里行間能感覺到,他對女性是尊重的、熱愛的、同情的,他詩中有一種和李杜這些直男不一樣的氣韻,那就是——情。
杜牧年輕時是一個軍迷,但他也是一個暖男,能將女人的心理刻畫地細致入微、纖毫畢現(xiàn)。
我認為,他可能是唐朝最懂女人的詩人。
李商隱
《無題》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很遺憾,李商隱寫的情詩很多,但寫美女的卻不多,筆者才疏學淺,能想到沾上點邊又比較有名的可能就這首了。
所謂“詩言志”,李商隱這輩子過的是不太痛快的,因為“年少無知”卷入了牛李黨爭,被兩黨都不待見,等于在仕途上宣判了死刑,只能去當幕僚。
雖然根據(jù)學者研究,唐代幕僚收入一點也不低,甚至比很多同級官員還要高,但作為一個身負才華的人,這樣的人生顯然不能說是圓滿的。
他的作品也因之充滿著晦澀曖昧、深情悲暗的味道。
像詩中的意象:“曉鏡”“云鬢”“月光”“蓬山”等等,都呈現(xiàn)出一種捉摸不定,朦朧模糊的幻滅感。
我想,李商隱應該很適合寫仙女。
溫庭筠
《菩薩蠻》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作為“花間詞派”的開創(chuàng)者,溫庭筠是以擅長寫美女知名的。
不過此人的行為和文風嚴重不符,他的作品是典型的婉約派,辭藻華麗、柔情萬種。
而溫庭筠本人的個性,卻是膽大妄為、狂放不羈。
他早年才思敏捷、聰明絕頂,在考場上遇到詩賦類的題目,據(jù)說叉手八次就能答出來,所以綽號“溫八叉”,他還是晚唐科場第一槍手,總是在考試的時候幫人作弊。可因為性格狂傲,不喜迎合權(quán)貴,又沒有過硬的背景,所以屢試不第。
從上面這首詩來看,如果說白居易寫的是自己的家伎,杜牧寫的是風月場上的歌伎,那溫庭筠是相當于拿著攝像機沖進了美女的閨房,直接把人家化妝、梳洗、照鏡子的場景全程錄下來了。
風格可謂濃稠艷麗,辭藻堆砌,炫得人幾乎眼暈,但因為詩人高超的技巧,賦予了畫面一種動感,總能在把人甜到發(fā)膩前就恰好收住,可謂寫的剛剛好。
總而言之,這首作品的特點就兩個字——香艷。
盛唐氣象萬千,詩人萬千,詩人筆下的美女也萬萬千,但每個人都能寫出自己的特點。文章篇幅有限,筆者水平也有限,所以暫且寫幾個有代表性的。如有不妥之處,歡迎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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