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白晃晃的,照在民政局灰白色的臺階上。
我捏著那本墨綠色封皮的小本子,塑料封皮還帶著機器壓膜的微熱。
彭茹雪就站在我斜前方兩步遠的地方,同樣拿著她那本離婚證。
她今天穿了件淺杏色的風衣,長發松散地挽在腦后,側臉在光線下顯得柔和。
三年來無數次爭吵冷戰,終于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我本該感到解脫,可胸口某個地方卻空空蕩蕩的,像被挖走了一塊。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與我短暫相接,又迅速移開。
那眼神里有如釋重負,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或許是我的錯覺吧,我想。
就在她準備走下臺階時,手機鈴聲響了,是那首她專門為某人設置的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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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民政局門口的梧桐樹開始落葉,黃葉打著旋兒飄到腳邊。
我站在原地,看著彭茹雪接電話的背影。
她風衣的下擺被風吹得輕輕晃動,握著手機的指節漸漸發白。
“你說什么?”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三百萬?怎么會……”
我本應該轉身離開的。
手續辦完了,從法律上說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可我的腳像釘在了地上,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著她斷斷續續的話語。
“你慢慢說……浩然,你別哭……我現在就……”
她的話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轉過身來。
那張妝容精致的臉此刻慘白如紙,嘴唇微微哆嗦著。
泛紅的眼睛直直地盯住我,那眼神里有驚恐,有慌亂,還有某種近乎絕望的哀求。
她踉蹌著向我走了兩步,高跟鞋在臺階上踩出凌亂的聲響。
冰涼的手指突然攥緊了我的衣袖,力道大得讓我皺起眉頭。
“偉宸……”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馮浩然他……他的公司破產了,欠了三百萬……”
我沉默地看著她,等待下文。
“債主找上門了,說如果不還錢就……”她咽了咽口水,喉結滾動,“他說他現在只有我能幫他了……偉宸……”
她的手指收緊,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手臂。
“要不,咱倆先別離了,好嗎?”這句話她說得又輕又急,像是怕說慢了就會失去勇氣。
陽光刺眼,我瞇起眼睛看她。
三年來,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不是指責,不是不耐煩,而是全然的依賴和乞求。
可惜,是因為另一個男人。
我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臂,衣袖上留下幾道褶皺。
“離婚證已經領了。”我的聲音平靜得自己都覺得陌生。
“我知道,可是……”她的眼淚終于掉下來,“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畢竟夫妻一場……”
“曾經是。”我糾正道。
她怔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冷淡。
電話那頭還在說著什么,她慌亂地拿起手機:“浩然你等一下,我在想辦法……”
我看著她的側臉,突然想起三年前我們領結婚證的那天。
也是這樣的秋天,她穿著白裙子,笑靨如花地挽著我的胳膊。
那時她說:“唐偉宸,這輩子我就賴上你了。”
如今她說:“要不,咱倆先別離了,好嗎?”
都是為了別人。
02
開車回去的路上,那些我以為已經淡忘的回憶,像車窗外的街景一樣倒退著涌來。
三年前,馮浩然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那時我和茹雪結婚剛滿一年,還住在租來的小公寓里。
一個周五晚上,我們原本約好去看電影。
我提早下班買了爆米花和飲料,在影院門口等到開場前五分鐘。
打電話給她,響了七八聲才接。
“喂?”背景音很吵,有音樂和嘈雜的人聲。
“茹雪,你在哪?電影快開場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她驚呼一聲,“浩然說他新開的酒吧今天試營業,非要我來捧場……”
我沉默了兩秒:“那你什么時候能過來?”
“可能……過不去了。”她壓低聲音,“這邊都是他朋友,我提前走不太好啊。電影票浪費了是吧?下次我請你看好不好?”
沒等我回答,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茹雪,來跟張總喝一杯!”
“來了來了!”她匆匆對我說,“先不說了啊,晚點回去。”
電話掛斷了。
我站在影院大廳,看著手里兩張逐漸失效的電影票。
最后我一個人看完了那場電影,是部愛情片,周圍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
散場時已經十一點半,我給她發消息:“什么時候回來?”
沒有回復。
打電話,響了很久后轉入語音信箱。
凌晨一點,我坐在沙發上等到鑰匙轉動的聲音。
她臉頰泛紅,身上帶著酒氣,眼神有些迷離。
“回來啦。”她踢掉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向臥室。
“玩得開心嗎?”我問。
“嗯!浩然的酒吧裝修得可氣派了,今天來了好多有頭有臉的人……”她倒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說著,“他說以后要開連鎖店,還要帶我投資呢……”
我站在臥室門口,看著她很快入睡的背影。
那是我第一次隱約意識到,在我們的婚姻里,有另一個男人的存在感越來越強。
而她的解釋總是:“你想多了,浩然是我高中同學,我們就像兄妹一樣。”
后來,“兄妹”的深夜電話越來越多。
有時是我們正在吃飯,有時是我在加班,有時甚至是半夜。
她總是立刻接起來,語氣輕快:“怎么啦浩然?”
然后就是半小時甚至更長的通話。
有一次我問她:“什么事需要天天打這么久的電話?”
她皺眉:“他生意上遇到點麻煩,我開導開導他不行嗎?你這人怎么這么小心眼?”
小心眼。
這個詞后來成了她對我的常用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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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馮浩然的酒吧生意并沒有像他吹噓的那樣紅火。
開業三個月后,他就開始四處籌錢周轉。
有天晚上,茹雪在洗澡,她的手機放在茶幾上,屏幕亮了。
我本無意窺探,但那條微信預覽實在太醒目。
“茹雪,這次真的要你救命了,二十萬,月底一定還你。”
發信人:浩然。
我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
她從浴室出來,一邊擦頭發一邊拿起手機。
幾秒鐘后,她的表情變得凝重。
“偉宸……”她坐到我身邊,語氣帶著討好,“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什么事?”
“浩然那邊急需一筆錢周轉,二十萬,就借一個月。”她抓住我的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放下手里的書:“我們剛攢夠買房的首付。”
“就一個月!他說月底資金回籠就還!”她急切地說,“我保證,就這一次。”
“你拿什么保證?”我看著她,“我們認識他不過半年。”
“唐偉宸!”她甩開我的手,“你什么意思?懷疑浩然是騙子?他開的是奔馳,戴的是勞力士,會騙我們這二十萬?”
“我沒說他是騙子,我只是覺得……”
“你就是小氣!”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這錢我也有一半,我要借給他。”
那是我和茹雪的第一次大吵。
最后我妥協了,不是被她說服,而是不想因為一個外人破壞我們的感情。
我告訴自己,就當是花錢買清凈。
二十萬轉過去的那個下午,茹雪高興地親了我一下。
“就知道我老公最通情達理了!”
月底,馮浩然沒有還錢。
茹雪打電話過去,他語氣輕松:“最近又投了個新項目,資金壓著呢,下個月一定還。”
下個月推再下個月。
半年后,那二十萬再沒被提起。
茹雪偶爾會說:“浩然最近在做大生意,等他賺錢了會連本帶利還我們的。”
后來我才明白,那二十萬不是借出去的,是交出去的“入場費”。
買到了一個讓馮浩然可以更加理所當然介入我們婚姻的資格。
04
又過了半年,馮浩然“連本帶利”還了二十五萬。
茹雪拿著那張銀行轉賬截圖,得意地在我眼前晃。
“看見沒?我說了浩然不是那種人。”
那天她格外開心,主動下廚做了幾個菜,還開了瓶紅酒。
“浩然說了,這多出來的五萬是利息,也是感謝。”她給我倒酒,“他還說有個特別好的投資項目,年化收益率百分之十五,問我們要不要參與。”
我夾菜的手頓了頓:“什么項目?”
“好像是……什么區塊鏈?”她也不太確定,“反正挺高科技的,他說現在入場正是時候。”
“我們不懂的東西,最好不要碰。”
她的笑容淡了:“你就是太保守,所以永遠發不了財。你看人家浩然,膽子大,腦子活,這才幾年就開上保時捷了。”
“他開什么車,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她放下筷子,“他是我的朋友,他過得好我高興不行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那些錢是哪來的?”
“做生意賺的啊!”她像是被冒犯了,“唐偉宸,你是不是就見不得別人好?”
那頓飯不歡而散。
但我沒想到,幾天后我在銀行打印流水,發現賬戶里少了三十萬。
打電話問茹雪,她支支吾吾:“我……我投了浩然的那個項目。”
“三十萬?”我的聲音冷下來,“你為什么不跟我商量?”
“我跟你商量你會同意嗎?”她反問道,“上次那二十萬不就證明了我的眼光是對的?這次賺了錢,我們就夠換個大房子了。”
“你把錢要回來。”
“合同簽了,錢已經打過去了。”她語氣硬了起來,“唐偉宸,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別管。”
“那是我們兩個人的共同存款!”
“所以我才投三十萬,不是五十萬!”她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給我一點信任?我在這個家里連支配自己錢的權利都沒有嗎?”
那次爭吵持續了三天。
最后我累了,我說:“好,既然你那么相信他,我無話可說。”
半年后,那個所謂的區塊鏈項目爆雷,三十萬血本無歸。
馮浩然的解釋是:“我也虧了好幾百萬,這行業就是這樣,高風險高回報。”
茹雪哭了,但不是因為虧錢。
她哭著對我說:“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
那一刻我心軟了,抱著她說:“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事就好。”
我以為這是她醒悟的開始。
卻沒想到,這只是她更加依賴馮浩然的開始。
因為愧疚,她開始更積極地幫馮浩然“做事”。
幫他整理文件,陪他見客戶,甚至在他喝醉后去接他回家。
我問她:“為什么這些事情不能讓他女朋友去做?”
她說:“浩然現在單身啊,我不幫他誰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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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真正讓我下定決心離婚的,是三個月前那個雨夜。
那天是我三十五歲生日,茹雪說晚上要和客戶吃飯,讓我自己解決。
我其實不介意一個人過生日,但心里還是有些期待。
八點鐘,她發來消息:“還在談事,你先睡別等我。”
我回了句:“好,少喝點酒。”
十一點,雨下大了,我有點擔心,給她打電話。
無人接聽。
十一點半,電話終于通了,背景音很安靜。
“你在哪?”我問。
“在……在酒店。”她的聲音有點含糊,“浩然喝多了,我送他來休息,等他睡著我就回去。”
“哪個酒店?”我的聲音很平靜。
她報了個名字,是城南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就你們兩個人?”
“還有個代駕,已經走了。”她急忙補充,“你別多想,浩然醉得不省人事,我總不能把他扔路邊吧?”
“我來接你。”
“不用不用,我打個車就……”
我已經掛了電話。
開車去酒店的路上,雨刮器瘋狂擺動,車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我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
她穿著睡衣接馮浩然的電話,一聊就是半小時。
她為了陪馮浩然見客戶,推掉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晚餐。
她手機里和馮浩然的聊天記錄,永遠比我多。
二十分鐘后,我站在酒店房間門口,按響門鈴。
開門的是茹雪,頭發有些亂,衣服倒是整齊。
“你怎么真來了……”她有些尷尬。
我越過她看向房間,馮浩然躺在沙發上,閉著眼,領帶松垮。
茶幾上放著半瓶紅酒和兩個酒杯。
“他怎么樣了?”我問。
“剛睡著。”茹雪拿起包,“那我們走吧。”
回去的路上,我們誰也沒說話。
快到家時,她突然開口:“唐偉宸,你是不是懷疑我和浩然有什么?”
我看著前方的路:“你覺得我應該怎么想?”
“我們真的什么都沒有!”她急了,“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像家人一樣。”
“那我呢?”我把車停進車位,熄火,“我在你心里排第幾?”
她愣住了。
“在你需要安慰的時候,你第一個打電話給他。在你遇到困難的時候,你第一個想到他。甚至在我生日這天,你選擇去陪喝醉的他。”
我的聲音在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茹雪,我是你丈夫,不是你的室友。”
她哭了:“對不起,我今天真的只是……”
“不是今天的問題。”我打斷她,“是三年來,一直是這樣。”
那晚我們分房睡。
一周后,我提出了離婚。
她先是震驚,然后憤怒,最后哭著求我別走。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裂痕一旦產生,只會越變越大,直到徹底碎裂。
06
回過神來時,車已經停在了公司樓下。
我沒有回家,那個曾經的家現在空蕩蕩的,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東西。
茹雪昨天搬走了大部分行李,說要“開始新生活”。
諷刺的是,剛領完離婚證,她就想“暫停”這種新生活。
因為馮浩然欠了三百萬。
我打開手機,看著通話記錄里許建忠的名字。
他是我的同事,也是這些年唯一知道我婚姻狀況的朋友。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離完了?”許建忠的聲音傳來。
“嗯。”我頓了頓,“但出了點狀況。”
我把民政局門口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三百萬?這么巧?”許建忠說,“剛離完婚,她男閨蜜就破產欠巨債,然后她求你復婚?”
“你覺得是巧合嗎?”
“唐偉宸,”許建忠的聲音嚴肅起來,“這事不對勁。我有個朋友,姓周,干私家偵探的,要不要幫你查查?”
我看著車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好。”
第二天下午,我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館見到了周德健。
他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相貌普通,穿著灰夾克,像機關里的老科員。
“唐先生。”他跟我握手,手掌粗糙有力。
我把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包括馮浩然這三年來如何介入我的婚姻。
周德健安靜地聽著,偶爾在筆記本上記兩筆。
“所以您懷疑,這個馮浩然可能設了個局?”他問。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但一切都太巧了。”
“離婚分割財產時,你們怎么處理的?”
“房子歸我,我折價補償她一半。存款她拿走六十萬,我留四十萬。車子她開走,我的車歸我。”
“也就是說,她現在手里有現金六十萬,還有一輛車。”周德健若有所思,“如果馮浩然真的欠了三百萬,這六十萬是杯水車薪。”
“除非……”我想到一個可能,“除非她以為,復婚后可以動用我的錢。”
周德健點點頭:“這是合理的推測。但我建議查得更深一些,這個馮浩然,可能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他拿出一份報價單,費用不菲。
我想了想,在合同上簽了字。
三天后的傍晚,周德健約我見面。
這次是在他的辦公室,不大,但堆滿了各種文件和設備。
“有了一些初步發現。”他遞給我一個文件夾。
我翻開,第一頁是馮浩然公司的工商信息。
“他注冊了三家公司,都在過去兩年內。”周德健指著資料,“一家餐飲管理公司,一家文化傳媒公司,還有一家科技公司。”
“哪家破產了?”
“嚴格來說,三家都是空殼。”周德健推了推眼鏡,“沒有實際經營業務,只有一些資金流水記錄。”
第二頁是銀行流水截圖。
“過去六個月,有大筆資金通過這三家公司流轉,最后匯往境外。”周德健說,“總金額大概……八百萬左右。”
我皺起眉頭:“那他怎么還會欠三百萬?”
“問得好。”周德健翻到第三頁,“這是幾份擔保文件的照片,不太清楚,但能看到簽字欄。”
我接過照片,手突然一僵。
那是彭茹雪的簽名。
雖然模糊,但我認得她的字跡。
“這些文件是什么?”我的聲音有點干澀。
“借款擔保合同。”周德健說,“看起來,馮浩然以個人名義借了三百萬,而彭茹雪女士是連帶擔保人。”
我盯著那些照片,腦子里嗡嗡作響。
“如果借款人無力償還,擔保人需要承擔全部債務。”周德健看著我,“這就是為什么,馮浩然破產后,債主會直接找上她。”
“她不可能簽這種東西。”我下意識地說。
“但簽名是她的。”
“她可能被蒙騙了。”我想起之前那二十萬和三十萬,“馮浩然經常以‘幫忙簽字’為由,讓她簽一些她看不懂的文件。”
周德健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這樣,那這可能不是簡單的債務問題。”他說,“這可能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什么意思?”
“唐先生,您想想。”周德健緩緩說,“如果一個人計劃卷款跑路,他會怎么做?”
“轉移資產到境外,然后……”
“然后需要一個替罪羊。”周德健接道,“一個能替他承擔債務的人。如果這個替罪羊恰好有個前夫,還有點積蓄……”
我后背一陣發涼。
“您是說,馮浩然從一開始就在利用茹雪?”
“我不確定。”周德健說,“但時間線很有趣。他大規模轉移資金是在半年前,而您和彭女士關系惡化也是半年前。”
半年前,正是我發現茹雪頻繁為馮浩然“工作”的時候。
“我需要更多證據。”我說。
“我正在查。”周德健點頭,“但有個建議,在查清楚之前,不要輕易答應復婚。”
我離開時天色已黑。
走在街上,秋風吹在臉上,冷得刺骨。
手機響了,是茹雪。
我盯著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鈴聲停止。
三十秒后,她又打了過來。
這次我接了。
“偉宸……”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你考慮得怎么樣了?那些債主……他們今天找到我公司了。”
“你現在在哪?”
“在家……以前的家。”她小聲說,“我能過來找你嗎?我一個人害怕。”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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