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趙衛東,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她坐在床邊,腳踝腫得像個發面饅頭。我剛背她回宿舍,準備走,被她叫住了。
“你說。”
“我床底下那個皮箱,太重了,我想把它搬上來,拿樣東西。”
我沒多想,彎腰就把那個舊皮箱拖了出來。就在我放下皮箱,直起腰的瞬間,我的目光,瞥到了箱子鎖扣上掛著的一個東西。
就那一眼,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樣...
1993年的夏天,熱得有點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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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紅星紡織廠,像一個巨大的、生了銹的鐵皮蒸籠。
廠區里那幾排高大的法國梧桐,葉子都被曬得卷了邊,蔫頭耷腦的。
空氣里,一絲風都沒有,只有機器的轟鳴聲,和一股子棉絮、機油、汗水混合在一起的、黏糊糊的味道,鉆進人的每一個毛孔里。
下班的鈴聲,是這廠里最好聽的聲音,比廣播里放的流行歌曲還好聽。
鈴聲一響,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服的工人們,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從各個車間里涌出來。男的,女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被機器榨干了的疲憊。
我叫趙衛東,那年二十二歲。
剛從市里的技工學校畢業,分配進廠還不到一年,在織布車間當擋車工。
我是個農村娃,家在一百多里地外的大山里。家里窮,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我爹娘砸鍋賣鐵,又跟親戚借了一圈的債,才供我讀完了技校。
就是盼著我能跳出農門,進城當個工人,吃上商品糧,將來好攢點錢,回家蓋三間大瓦房,娶個媳婦。
我性格內向,說得好聽點是老實本分,說得難聽點,就是有點木訥,笨嘴拙舌的。
在廠里,我沒什么存在感,每天除了上班干活,就是下班回宿舍看書、睡覺。很少跟人說話,尤其是跟廠里的女同事。
不是不想說,是不知道說什么。她們聊的那些新出的磁帶、流行的喇叭褲、城里哪家舞廳最熱鬧,我都插不上嘴。
廠里漂亮的姑娘不少,一個個都跟剛開的花兒似的。但她們,跟我都沒什么關系。
我覺得,她們就像掛在墻上那些畫報里的明星,好看,但離我的生活太遠了。
蘇梅,就是她們中最亮眼,也最遙遠的一個。
她比我早進廠兩年,在細紗車間。
廠里的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私底下都叫她“廠花”。
她確實長得好看。不是那種咋咋呼呼、一眼看過去就覺得熱鬧的好看,是一種很安靜,甚至有點冷清的好看。
皮膚特別白,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我們這些天天跟機器和棉絮打交道、臉色普遍蠟黃的工人里,特別扎眼。
眼睛很大,是那種很標準的雙眼皮,但她不怎么笑,看人的時候,眼神總是淡淡的,像清晨湖面上那層薄薄的霧,讓人看不透,也猜不著。
廠里想追她的男青年,能從我們車間門口,一直排到廠大門外。
有給她寫那些酸不拉幾情書的,有在她下班路上堵她,想請她看電影的,還有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的關系,想上門說媒的。
可沒一個成的。
她要么直接把信扔了,要么就冷冷地從你身邊走過去,連個眼神都欠奉。
時間長了,關于她的傳聞就多了起來。
有的說,她眼光高,心氣兒也高,瞧不上我們這些臭烘烘的工人。
有的說,她家里有背景,她爹是市里某個局的大干部,來廠里上班,就是體驗生活。
還有的說得更難聽,更隱晦,說她……在外面早就有人了,跟一個大老板,不清不楚的。
我不知道哪個是真的。
我只知道,她跟我,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我每天想的,是怎么能多加點班,多拿幾塊錢獎金,好早點把家里的債還了。
而她,像一朵開在懸崖峭壁上的雪蓮花,好看,冷傲,還帶著刺,讓人只敢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
出事那天,是八月底的一個傍晚。
天上剛下過一陣雷陣雨,雨下得又大又急,但沒下多久就停了。太陽又從云彩后面鉆了出來,把地面上的水汽一蒸,整個世界都變得又悶又熱。
廠區里那條通往職工宿舍的水泥路,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但路邊,還有幾個因為年久失修而積了水的大坑。
我剛下班,跟幾個同車間的工友,推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自行車,一邊聊著晚上吃什么,一邊往宿舍走。
蘇梅走在我們前面,大概十幾米遠的地方。
她沒騎車,打著一把淡藍色的、上面印著小碎花的折疊傘,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著。她的背影,又瘦又直,跟周圍那些勾肩搭背、大聲說笑的女工們,格格不入。
就在那個積了水的下坡路段。
一個我們廠機修車間的愣頭青,騎著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不知道是車閘壞了,還是故意想在女同事面前顯擺他的車技,嘴里“嗷嗷”地怪叫著,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從我們身邊,飛一樣地沖了下去。
他沖過去的時候,車輪子帶起了一大片混著泥漿的臟水,像扇子面一樣,不偏不倚,全都濺在了蘇梅那身干凈的藍色工作服和白色的褲子上。
蘇梅為了躲他,下意識地往旁邊猛地一跳。
就那一下,她的腳,踩進了路邊一個被雨水填滿、看不出深淺的水坑里。
我只聽見她“啊”的一聲短促的驚叫,然后,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像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子,重重地摔在了濕漉漉的水泥地上。
她手里的那把淡藍色的小傘,也脫了手,飛出去好遠,在地上翻了兩個滾。
我們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個騎車的愣頭青,連頭都沒回,早就拐了個彎,沒影了。
“哎喲!蘇梅!”
“快看看!摔著沒有?”
我們趕緊圍了上去。
蘇梅趴在地上,半天沒動。
一個跟她同車間的、平時關系還算不錯的女工,趕緊蹲下去,想把她扶起來。
“蘇梅!你怎么樣?沒事吧?”
蘇梅被她扶著,勉強坐了起來。她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瞬間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晶瑩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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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右腳腳踝,咬著嘴唇,疼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地抽著冷氣。
“摔到哪兒了?是不是把腳給崴了?”
“看著不輕啊!這都站不起來了!”
“得趕緊送醫務室啊!讓王大夫給看看!”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有真心關心的,有純粹看熱鬧的。
但沒一個,敢真的上前去動手幫忙的。
一來,那個年代,男女之間還是比較保守的,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影響不好。
二來,蘇梅平時在廠里,確實是太“冷”了。她不跟任何人親近,臉上總是掛著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大家都有點怵她。
我看著她那副痛苦又無助的樣子,心里頭,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我這個平時見了女同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人,腦子一熱,就把那輛破自行車往地上一扔,擠進了人群。
我蹲下身,看著她,因為緊張,我的聲音都有點抖。
“你……你怎么樣?腳……腳還能動嗎?”
蘇梅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睛里,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那樣子,像一只被獵人夾子夾住了腿的、無助的小鹿。
她試著動了動腳,隨即,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滾了下來。她又痛苦地搖了搖頭。
“去……去醫務室看看吧。”我說,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嘆了口氣說:“小伙子,別想了。這個點,廠里的王大夫,早回家抱孫子去了。醫務室的門都鎖了。”
我低頭看了看蘇梅的腳踝。
隔著她那條已經濕透了的、緊貼在腿上的的確良褲子,我都能看到,已經迅速地腫了起來,像一個發面饅頭。
我知道,這傷,不輕。
從這里到她的宿舍,還有將近一里地,還要上三層樓。她這個樣子,別說走了,站都站不起來。
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燙得像被開水澆了一樣。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兒來的那么大的勇氣,我一咬牙,一跺腳,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對她說。
“那……那我背你去宿舍吧。”
我這話一出口,周圍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聚焦在了我身上。
有驚訝,有錯愕,有起哄,還有幾個平時也對蘇梅有想法的小伙子,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嫉妒和敵意。
蘇梅也愣住了,她看著我,忘了疼,也忘了哭,那雙大眼睛里,滿是驚奇。
我被她看得更不好意思了,臉燙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我不敢再猶豫,我怕我一猶豫,這股子好不容易才鼓起來的勇氣,就泄了。
我轉過身,背對著她,半蹲下身子,把我的后背,盡量放得平穩。
“上來吧。地上涼。再耽誤下去,腳該更疼了。”
我等了大概十幾秒。
就在我以為她會像拒絕其他所有人一樣,冷冷地拒絕我,準備尷尬地站起來的時候。
我感覺到,我的后背,輕輕地,貼上了一具柔軟的、溫熱的、還帶著一絲顫抖的身體。
我趕緊用手,往后一托,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腿彎。
然后,在周圍同事們各種復雜的、意味深長的目光中,我把蘇梅,我們紅星紡織廠公認的“廠花”,背了起來。
從車間,到單身女工宿舍,要穿過大半個廠區。
那段路,我平時推著自行車走,十分鐘都用不了。
可那天,我感覺,我像是走在西天取經的路上,走了一個世紀那么長。
蘇梅很瘦,沒什么分量。但背在身上,卻感覺沉甸甸的。
我的后背,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和溫熱。
我甚至能聞到,她那頭烏黑的長頭發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像茉莉花一樣的洗發水的香味。
這是我長這么大,二十二年里,第一次,跟一個女孩,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又像擂起了戰鼓,“怦怦怦怦”,快要從我的喉嚨里蹦出來了。
我的臉,漲得通紅,燙得嚇人。我能感覺到,連我的耳朵根子,都燒起來了。
蘇梅趴在我的背上,一開始,身體很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后來,似乎是感覺到我走得很穩,也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把頭,輕輕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的呼吸,均勻地,輕輕地,吹在我的脖頸上,癢癢的,暖暖的,讓我心里頭,也跟著發癢,像有無數只小螞蟻,在我的五臟六腑里爬來爬去。
路過廠里的露天籃球場時,一群光著膀子、渾身是汗的小伙子,正在那兒打球。
他們看到我背著蘇梅,都停了下來,一個個像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怪叫和口哨聲。
“喲!那不是趙衛東嗎?可以啊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
“行啊衛東!不聲不響的,把咱們的廠花都給背上了!”
“蘇梅!你腳怎么了?要不要哥哥們幫忙啊?!”
我的臉,更紅了,幾乎要滴出血來。
我不敢抬頭,也不敢看他們,更不敢還嘴。只能埋著頭,用最快的速度,幾乎是小跑著,逃離了那片是非之地。
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走到了女工宿舍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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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棟三層的紅磚小樓,墻皮都有些剝落了,露出里面紅色的磚頭。
樓門口,坐著一個胖胖的、正在一邊織毛衣,一邊跟人聊天的宿管阿姨。
她看到我背著蘇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那雙因為肥胖而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里,立刻就閃爍起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光。
“哎喲喂!這不是蘇梅嗎!你這是怎么了?”
蘇梅趴在我背上,把臉埋在我肩膀上,小聲地說:“劉阿姨,我……我不小心把腳給崴了。”
“崴了?嚴重不嚴重啊?哎喲,這可怎么辦喲!快快快,趕緊進去,趕緊進去。”
劉阿姨麻利地,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熱情,給我們打開了宿舍樓下那扇需要登記才能進入的鐵門。
宿舍的走廊很窄,也很暗。兩邊都是一間一間的房門。
正是晚飯時間,走廊里,彌漫著炒菜的油煙味,泡方便面的香味,還有各種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夾雜著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笑聲。
我背著蘇梅從走廊走過,就像一個闖進了女兒國的、格格不入的異類。
幾乎每一扇門,都“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
無數雙好奇的、探究的眼睛,從門縫里,探出來,在我們身上來來回回地打量。
我感覺自己,像個在動物園里被圍觀的猴子,渾身都不自在。
蘇梅的宿舍,在三樓的最里面一間。
那是一間兩人宿舍。
我把她背到門口,她從口袋里,掏出一串小小的、上面還掛著個鈴鐺的鑰匙,遞給我。
“麻煩你,幫我開一下門。”她的聲音,很小,像蚊子哼哼,要湊得很近才能聽清。
我接過鑰匙,鑰匙還是溫的,帶著她的體溫。
我的手,抖得,試了好幾次,才把那把小小的鑰匙,插進了鎖孔里。
我推開門,一股淡淡的、像是雪花膏一樣的香味,撲面而來。
我把蘇梅,背進了她的宿舍。
她的室友不在。
宿舍很小,小得可憐。靠墻放了兩張吱呀作響的單人鐵床,兩張床中間,是一張掉了漆的方桌,桌子邊上,是一個綠色的鐵皮柜子。
這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但收拾得,非常干凈,非常整潔。
床上的被子,疊得像部隊里的豆腐塊一樣,有棱有角。桌上的書和暖水瓶,也擺得整整齊齊。
我把蘇梅,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靠窗的那張床上。
我低頭一看,她的右腳腳踝,已經高高地腫了起來,又紅又紫,像個熟透了的紫皮茄子。
“得趕緊用紅花油揉揉,活血化瘀。不然,明天肯定更厲害。”我說。這是我娘從小教給我的土方子,治跌打損傷,很有用。
蘇梅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床頭那個小小的木頭柜子。
我走過去,拉開柜門,從里面,找到了一瓶用棕色玻璃瓶裝著的紅花油。
我拿著那瓶紅花油,又犯了難。
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怎么好意思,去摸一個女孩子的腳?
我站在那兒,手里攥著那瓶紅花油,臉憋得通紅,像個傻子一樣,手足無措。
蘇梅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
她從我手里,把那瓶紅花油接了過去,臉上,也飛起了一抹紅暈。
“我……我自己來吧。”
她擰開瓶蓋,倒了些刺鼻的紅色藥油在手心,然后,咬著嘴唇,開始在自己那又紅又腫的腳踝上,輕輕地揉搓起來。
她每揉一下,眉頭,就痛苦地皺一下。
我站在一旁,看著她那副樣子,心里也跟著一揪一揪地疼。
可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我就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兒。
氣氛,有些尷尬,又有些說不出的微妙。
外面的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宿舍樓里,也越來越熱鬧。炒菜的聲音,洗衣服的聲音,女工們的說笑聲,打鬧聲,從門外,一陣一陣地傳進來。
我看著正在專心致志地給自己揉腳的蘇梅,覺得,我該走了。
一個大男人,天都快黑了,還待在單身女工的宿舍里,這要是被廠里的人知道了,傳出去,對她的名聲,不好。
對我,也沒什么好處。可能會被廠里的保衛科叫去談話。
我清了清嗓子,終于鼓起勇氣,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
“那……那個……蘇梅,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我說完,就準備轉身,往門口走。
我剛轉過身,還沒邁開步子。
身后,就傳來了蘇梅的聲音。
很輕,但很清晰。
在嘈雜的背景音里,那聲音,像一根細細的針,準確無誤地,扎進了我的耳朵里。
“趙衛東。”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么鄭重的語氣,叫我的全名。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
我看到,她正抬著頭,看著我。
宿舍里沒有開燈,窗外透進來的、最后一絲昏黃的暮光,照在她臉上。
她的臉頰,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有些發紅。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時那種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那眼神里,帶著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也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有感激,有猶豫,還有一絲……我分辨不出的、更深的東西。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了。”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真誠。
“沒……沒事。應該的,都是一個廠的同事嘛。”我撓了撓后腦勺,感覺自己的臉,又開始不爭氣地發燙了。
我以為,她說完了這句客氣話,就該讓我走了。
可她沒有。
她咬了咬下唇,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種巨大的決心,她看著我,對我說道:
“你……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幾乎是脫口而出,趕緊回答,生怕自己說慢了,她又會變回那個冷冰冰的樣子。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指了指她床底下,一個沒有完全塞進去的、看起來很舊的棕色皮箱。
“我腳動不了,那個箱子太重了。我想把它搬到桌子上來,里面有我養父母留給我的一些東西,我想拿一樣。”
“養父母?”我的心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但沒多問。
“行,沒問題。小事一樁。”
我沒多想,走過去,彎下腰,抓住那個皮箱的皮質把手,就準備把它拖出來。
皮箱,確實很沉。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么。
我使了點勁兒,把它從黑暗的床底下,完整地拖了出來。然后,我抱著它,穩穩地,放在了宿舍里那張唯一的、掉了漆的方桌上。
“好了。你看看,是這個嗎?”
我放下皮箱,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準備讓她自己開鎖。
就在我放下皮箱,抬起頭的瞬間。
我的目光,無意中,瞥到了皮箱那個已經生了銅銹的黃銅鎖扣上,掛著的一個小小的、已經被歲月磨得有些發亮的黃銅物件。
那是一個……一個長命鎖。
看到那個長命鎖的瞬間,我整個人如遭雷擊,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