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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夏天,空氣里不僅彌漫著燥熱,更夾雜著下崗潮前夕的恐慌。那時候誰能想到,一句為了兩塊紅燒肉的玩笑話,竟然真的把自己的一輩子給搭進去了?
那天在紅星廠的食堂,面對那個出了名愛“抖勺”的冷面姑娘林小霞,我腦子一熱,當眾喊了一嗓子:“再抖,信不信老子娶了你回家練手勁兒!”
本以為這只是一次慣常的調(diào)侃,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全食堂幾百號人都驚掉了下巴——她沒有罵我,而是狠狠砸下不銹鋼勺子,濺起一片油湯,眼神決絕地盯著我:“走啊!戶口本我?guī)е兀裾脂F(xiàn)在還沒下班!”
在一片起哄聲中,我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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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夏天,熱得有些邪乎。
北方這座重工業(yè)城市的空氣里,常年飄浮著一股子還沒燃盡的煤渣味兒。太陽像是掛在車間頂棚上的大功率白熾燈,不知疲倦地烘烤著地面。紅磚廠房的墻皮在高溫下卷了邊,知了在老槐樹上撕心裂肺地叫著,仿佛也在替廠里幾千號人心慌。
這是個動蕩的年份。收音機里,王菲和那英正唱著《相約九八》,聲音空靈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來的。而在現(xiàn)實里,國企改制的風聲像一陣看不見的寒流,順著車間的通風管道鉆進了每個人的后脖頸子。
“下崗”這個詞,像一塊懸在頭頂?shù)蔫F板,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砸下來。
中午十二點,廠區(qū)的高音喇叭準時響起刺耳的下班鈴。紅星機械廠的食堂大門被洶涌的人潮沖開,幾千個鋁飯盒碰撞的聲音匯成了一股巨大的金屬洪流。
陳鋒把安全帽往胳膊底下一夾,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泥,隨著人流往里擠。他今年二十四歲,是電工班的一根“老油條”。說是老油條,不是因為技術有多精,而是那股子混不吝的勁兒。父母走得早,他在廠區(qū)家屬院長大,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日里嘴貧得讓人恨不得拿膠布給他封上。
但今天,陳鋒心里也煩。
早上剛聽說,一車間的老李頭已經(jīng)在擬定好的裁員名單上了。老李頭是八級鉗工,干了一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陳鋒雖然年輕,但沒家沒口沒背景,心里也直打鼓。這年頭,手里沒個鐵飯碗,心里就發(fā)虛。
“別擠了!餓死鬼投胎啊!”前面的人罵罵咧咧。
陳鋒也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不擠吃泔水啊?”
好不容易排到了窗口前,陳鋒探頭一看,今兒負責打葷菜的,又是那個“冷面殺手”林小霞。
林小霞今年二十二歲,是食堂的臨時工。長得倒是挺清秀,瓜子臉,大眼睛,如果不穿那身油膩膩的白大褂,換身的確良裙子,走在大街上回頭率準低不了。可這姑娘有個毛病,那張臉常年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見誰都不笑。
更要命的是,她那只手。
只要是打葷菜,那手腕子就跟裝了彈簧似的。滿滿一勺紅燒肉,眼看著要進飯盒了,她手腕極其微妙地一抖——“啪嗒”,兩塊最大的精肉順勢滑落回菜盆,剩下的全是土豆塊和一點兒肉渣子。
這是食堂主任趙大胖子的死命令,為了控制成本,但這筆賬,工人們?nèi)阍诹舜蝻埞媚镱^上。
“要什么?”林小霞頭也不抬,手里的大鐵勺敲得不銹鋼菜盆當當響。
“紅燒肉,多點湯。”陳鋒把那只磕癟了的鋁飯盒遞過去,眼睛死死盯著那把勺子。
林小霞面無表情地舀起一勺。這一勺看著挺實在,色澤紅亮的肉塊顫巍巍地堆在勺子里。陳鋒心里剛一喜,就見林小霞的手腕習慣性地——
抖,再抖。
“嘩啦。”
兩塊肥瘦相間的肉塊準確無誤地掉回了盆里,剩下的半勺土豆帶著點湯汁,不偏不倚地扣在了陳鋒的白米飯上。
陳鋒心里的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這要在平時,他也就算了,大不了貧兩句嘴。可今天因為裁員的事兒心里正憋著一股邪火,看著那點少得可憐的油星子,他那混勁兒一下子就涌上了腦門。
“啪!”
陳鋒猛地一拍不銹鋼臺面,聲音大得嚇人,周圍排隊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哎,我說林小霞!”陳鋒歪著腦袋,一臉挑釁地看著窗口里的姑娘,“你這帕金森是胎里帶的還是后天練的?我看你平時端泔水桶挺有勁啊,怎么一見著肉就半身不遂了?”
林小霞抬起頭,眼神冷冷地盯著他,手里的大勺子懸在半空,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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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時,姑娘被這么數(shù)落兩句,臉皮薄的早哭了,脾氣爆的也就罵回去了。可林小霞既沒哭也沒罵,那眼神里透著一股子讓人看不懂的深沉和疲憊。
陳鋒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怕了,那股子貧勁兒更收不住了,帶著點發(fā)泄的意味大聲嚷嚷:“看什么看?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給我抖一勺,信不信老子今兒就娶了你!把你弄回家,讓你天天給我盛飯,我看你到時候還抖不抖!”
這話一出,食堂里瞬間炸了鍋。
“喲!陳鋒,你小子想媳婦想瘋了吧!”
“哈哈哈哈,這招絕啊!為了吃口肉搭上一輩子!”
“林小霞,聽見沒?有人要接盤了!”
起哄聲、口哨聲此起彼伏。陳鋒本來只是過過嘴癮,沒想到大家伙兒反應這么大,臉上也有點掛不住,正準備端著飯盒溜之大吉。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震住了所有人。
“咣當!”
那把沉重的不銹鋼大勺子被狠狠砸在了菜盆里,紅褐色的湯汁飛濺出來,濺了林小霞一臉,也濺到了玻璃窗上。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林小霞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湯,那張常年冷漠的臉此刻漲得通紅,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她死死盯著陳鋒,咬著牙,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行啊!陳鋒!”
她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解開油膩膩的圍裙,從里面的褲兜里掏出一個被塑料袋層層包裹的小本子,“啪”地一聲拍在窗臺上。
“這是戶口本,我隨身帶著呢!是男人你就別慫!走啊!民政局現(xiàn)在還沒下班!誰不去誰是孫子!”
陳鋒傻了。
他端著飯盒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他設想過林小霞罵他流氓,設想過她潑他一身菜湯,唯獨沒想過這個劇情走向。
周圍的工友們愣了兩秒,隨即爆發(fā)出了更大的起哄聲。
“臥槽!動真格的了!”
“陳鋒!是個爺們兒就上啊!”
“去啊!人家姑娘戶口本都亮出來了!”
陳鋒感覺幾百雙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打在自己身上。這要是慫了,以后在廠里還怎么混?他在電工班吹出去的那些牛皮瞬間就會變成笑話。
年輕人的血氣方剛,加上那股子被架在火上烤的尷尬,讓陳鋒腦子一熱,脖子一梗,大吼一聲:“走就走!誰怕誰啊!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什么是爺們兒!”
他把飯盒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扔,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林小霞更絕,直接從打飯窗口翻了出來,連白大褂都沒脫,抓起那個戶口本就跟在了陳鋒身后。
兩個人一前一后,像去赴刑場一樣,氣勢洶洶地走出了食堂大門。只留下一食堂還沒吃上飯的工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道背影消失在烈日下。
去民政局的路上,陳鋒騎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二八大杠”。林小霞坐在后座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風呼呼地吹著,混合著路邊白楊樹葉的味道。陳鋒蹬著車,心里其實早就后悔了。這叫什么事兒啊?為了兩塊紅燒肉,把自己下半輩子搭進去了?
他偷偷回頭瞄了一眼。林小霞側(cè)坐在后座上,手緊緊抓著車座底下的彈簧,臉朝著另一邊,看不清表情。但他能感覺到,車座在微微顫抖。
“喂,”陳鋒清了清嗓子,試圖找個臺階下,“那什么……現(xiàn)在回去還來得及。我就當你是開玩笑,你也別當真。咱倆回去,我請你喝汽水,成不?”
“騎你的車。”林小霞的聲音冷硬得像塊石頭,“前面左轉(zhuǎn)就是民政局,你要是敢掉頭,我就從車上跳下去。”
陳鋒聽那語氣不像是開玩笑,心里那股子犟勁兒又上來了。行,你要瘋,老子陪你瘋!看誰先撐不住!
到了民政局,因為是中午剛過,辦事大廳里冷冷清清。辦事的大姐正趴在桌上午睡,臉上還印著袖口的褶子印。
“干什么?”大姐被打擾了清夢,一臉的不耐煩。
“結婚。”林小霞把戶口本和身份證往桌上一拍。
陳鋒動作慢吞吞的,像是在掏什么易碎品一樣,磨蹭了半天才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他心里還在祈禱:系統(tǒng)故障吧,手續(xù)不全吧,或者這大姐看他倆不像好人拒絕辦理吧。
可惜,1998年的結婚手續(xù)簡單得令人發(fā)指。
沒有婚檢,沒有宣誓,甚至連句多余的問話都沒有。
“照片呢?”大姐問。
兩人面面相覷。
“旁邊照相館,現(xiàn)拍。快去快回。”
十分鐘后,兩人并肩坐在那塊紅布前。攝影師喊著“靠近點,靠近點,笑一笑”。
陳鋒僵硬地挪了挪屁股,感覺身邊林小霞的身體也在微微發(fā)抖。她在緊張?還是在害怕?鏡頭里,陳鋒一臉便秘的表情,林小霞則是一臉視死如歸的決絕。
“咔嚓。”
這一聲快門,把兩個原本毫無交集的人,強行定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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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兩個紅本本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外面的太陽已經(jīng)偏西了。陳鋒看著手里那個燙金的小本子,感覺燙手得厲害。這就……結婚了?連個戀愛都沒談,連手都沒牽過,就為了賭口氣?
“那個……”陳鋒撓了撓頭,看著身邊這個已經(jīng)是自己“合法妻子”的女人,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事兒辦完了,咱……各回各家?”
林小霞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看著他。陽光打在她側(cè)臉上,陳鋒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姑娘其實長得挺耐看,尤其是睫毛,很長,但是掛著點沒擦干的油煙氣。
“你住哪?”林小霞問。
“啊?我住單身宿舍,筒子樓三樓。”陳鋒下意識回答。
“鑰匙給我一把。”
“干啥?”
“搬家。”林小霞言簡意賅,“既然領了證,就是兩口子。我也沒地兒去,今晚就搬過去。”
陳鋒徹底懵了。他原本以為這就是個形式,大不了過兩天再來離了。可看林小霞這架勢,是要玩真的?
“不是,林小霞,咱得講道理。這結婚就是話趕話說到那兒了,你還真打算跟我過日子啊?我那宿舍你也知道,跟狗窩似的……”
“我不嫌棄。”林小霞打斷他,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強硬掩蓋過去,“還有,以后別叫我林小霞,叫媳婦,或者小霞。”
說完,她也不管陳鋒愿不愿意,直接伸手從他褲腰帶上解下了那串鑰匙,轉(zhuǎn)身就走:“你在樓下等著,我去收拾東西,一會兒你幫我扛行李。”
陳鋒看著空蕩蕩的腰帶,感覺自己像是被土匪劫了寨的壓寨夫人,完全失去了主動權。
那天傍晚,紅星廠的單身宿舍樓炸了。
陳鋒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破車,后座上捆著兩床鋪蓋卷,車把上掛著兩個巨大的紅白藍蛇皮袋,林小霞跟在車后面扶著行李,兩人浩浩蕩蕩地殺進了筒子樓。
正是下班做飯的點兒,樓道里全是煤油爐子的味道和炒菜聲。工友們端著飯碗出來看熱鬧,一個個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哎喲我去!陳鋒你小子神速啊!中午剛求婚,晚上就洞房?”
“這林小霞還真跟你回來了?這世道變了啊!”
陳鋒紅著臉,低著頭,只顧著往三樓扛包。林小霞倒是坦然,誰打招呼都點點頭,雖然還是不笑,但那種女主人的架勢已經(jīng)擺出來了。
進了屋,關上門,外面的喧囂被隔絕了一半。
陳鋒這屋子只有十二平米,一張單人鐵架床,一張三條腿加塊磚墊著的桌子,滿地的煙頭、啤酒瓶和臟襪子。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常年單身漢特有的餿味兒。
林小霞皺了皺眉,把行李往地上一放,二話沒說就開始收拾。
她先是把地上的臟東西全掃出去,然后打開窗戶通風,接著把陳鋒那些攢了一個月的臟衣服全扔進盆里。她動作麻利,熟練得讓人心疼。
陳鋒站在墻角,手足無措:“那啥,你真住這兒啊?這就一張床……”
林小霞從蛇皮袋里掏出一根尼龍繩,兩頭釘在墻上,然后把自己帶來的床單掛了上去,把屋子一分為二。
“床歸你,我打地鋪。這簾子就是界限。”林小霞拍了拍手上的灰,“陳鋒,咱倆是領了證,但我丑話說在前頭。這日子能不能過長遠,看你表現(xiàn)。你要是敢對我動手動腳,我就拿剪刀廢了你。”
說著,她從包里掏出一把鋒利的裁縫剪刀,往桌子上一拍。
陳鋒只覺得褲襠一涼,趕緊擺手:“別別別!我是正人君子!絕對不動那歪心思!”
那天晚上,陳鋒躺在咯吱作響的鐵床上,聽著簾子那邊林小霞鋪被子的窸窸窣窣聲,翻來覆去睡不著。
半夜,他聽到一陣壓抑的抽泣聲。聲音很小,像是蒙在被子里哭。
陳鋒心里一動。這姑娘到底圖啥?為了跟自己賭氣,連終身大事都搭進來了?而且她帶來的行李里,除了一些破舊的衣服,還有一個用膠帶纏得嚴嚴實實的鐵皮餅干盒。剛才收拾屋子的時候,他看見林小霞像藏寶貝一樣,把那個盒子塞進了床底下的最深處,那是連老鼠都不愿意鉆的死角。
那里面裝的是什么?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照著墻上那張剛貼上去的、還沒來得及泛黃的結婚證。陳鋒嘆了口氣,翻了個身。
這一夜,注定漫長。
日子就像流水,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得往前淌。
陳鋒原本以為,在這個特殊的年份里,多了一張嘴吃飯,日子會更難過。可沒想到,自從林小霞來了以后,他的生活反而有了點人樣。
林小霞這姑娘,雖然脾氣又臭又硬,但干活是一把好手。
每天陳鋒下班回來,那個狗窩似的宿舍總是被收拾得窗明幾凈。那股餿味兒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肥皂香和飯菜香。
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林小霞卻能把白菜土豆做出花樣來。醋溜白菜、土豆絲餅、偶爾還能見到點油梭子炒飯。最關鍵的是,陳鋒的飯盒里,再也沒缺過肉——哪怕是食堂打回來的,只要經(jīng)過林小霞的手,那必然是滿滿當當,絕不手抖。
“吃吧,堵上你的嘴。”林小霞總是把好東西往陳鋒碗里撥,自己吃那些邊角料。
“你吃啊,我也不是飯桶。”陳鋒想夾回去。
“讓你吃就吃!干體力活不需要勁兒啊?”林小霞眼珠子一瞪,陳鋒立馬慫了,乖乖低頭扒飯。
漸漸地,筒子樓里的鄰居們看他們的眼神變了。從一開始的看笑話,變成了羨慕。
“你看人家陳鋒,那是傻人有傻福,娶了個多勤快的媳婦。”
“就是,以前看著林小霞臉冷,其實心熱著呢。”
陳鋒聽著這些話,心里竟然冒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得意和溫暖。
這種溫暖在1998年的深秋變得尤為珍貴。那段時間,廠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第一批下崗名單公布了,不少工友抱著紙箱子哭著走出了廠門。
陳鋒的名字本來也在危險邊緣。
那天,車間主任把陳鋒叫到辦公室,遞給他一根煙,語重心長地說:“小鋒啊,本來這次你也得動一動。咱們電工班人浮于事,上面壓得緊。”
陳鋒的心涼了半截,煙都拿不穩(wěn)了。
主任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呢,廠里考慮到咱們這是老國企,得有人情味。聽說你剛結婚?還是雙職工家庭?”
“啊?是……是啊。”陳鋒愣了一下。
“按照上面的政策,雙職工家庭要保一個。你媳婦林小霞,是不是食堂的?”
“對。”
“那就好辦了。她那是臨時工,本來也不在編制內(nèi)。她要是主動離職,把指標讓出來,你這個正式工的名額就能保住。畢竟你們剛成家,不能讓你們兩口子都喝西北風。”
那天晚上,陳鋒回家的時候腳步很沉重。這事兒怎么開口?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讓剛過門的媳婦滾蛋?這算什么男人?
沒想到,飯桌上,還沒等他開口,林小霞先說話了。
“明天我不去食堂了。”林小霞一邊給陳鋒盛湯,一邊平靜地說。
“啊?為啥?”
“主任找我談了。我不干了,你就能留下來。”林小霞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丟掉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棵爛白菜,“反正那個食堂我也待夠了,天天聞油煙味,惡心。”
陳鋒看著她,喉嚨里像是卡了塊燒紅的炭:“小霞,這……這不公平。你那是工作,雖然是臨時的,但也……”
“行了!”林小霞打斷他,“咱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是正式工,工資比我高,又有醫(yī)保,保你最劃算。這賬我會算。”
她頓了頓,低下頭扒了一口飯,聲音小了些:“再說了,只要你還在廠里,咱們就有個根。你要是下崗了,咱們……咱們這個家就真散了。”
“家”。
這個字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陳鋒心上。原來在這姑娘心里,這間十二平米的破宿舍,已經(jīng)是家了。
從那天起,林小霞就在廠門口的夜市支起了個攤子,賣炸串。
陳鋒一下班就跑去幫忙。他負責蹬三輪、搬煤氣罐、接電線裝燈泡。林小霞負責炸串、刷醬、收錢。
深秋的夜風很涼,但攤子前的爐火很旺。
“老板,來五串里脊,兩串素雞!”
“好嘞!馬上就好!”
陳鋒看著林小霞在煙熏火燎中忙碌的身影,看著她為了幾毛錢跟人討價還價,看著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哪怕天塌下來,只要有這個女人在,日子就有奔頭。
有一天收攤晚了,兩人推著三輪車往回走。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這個荒涼的工業(yè)區(qū)里交織在一起。
“小霞。”陳鋒突然喊了一聲。
“咋了?”林小霞累得直喘氣。
“等這陣子風頭過了,攢夠了錢,咱辦場酒席吧。把你那個……那個簾子也撤了。”陳鋒鼓足了勇氣,臉紅到了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