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克順
1983年夏秋之交,長春電影制片廠到黃河三角洲上的惠民縣來拍電影《黃河之濱》。從采訪、選景到拍攝,我全程陪同。對縣里來說這是一件大事,領導非常重視,全力支持,委托我這個宣傳部的新聞干事搞聯絡和協調事宜。事情已過去四十多年,回憶起當年的一些場景,恍如昨日,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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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黃河之濱》海報
陪采訪
上世紀80年代初,長春電影制片廠的張笑天已是著名作家和編劇,擅長歷史題材的他,以敏銳的嗅覺,把目光投向了農村,他要寫一部反映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農村變化的故事片。那時山東的農村改革在全國影響很大,特別是魯西北四區(惠民、德州、聊城、菏澤)的變化引起了關注,祖籍山東濰坊的他對這一帶的歷史風情比較了解,于是他選擇了具有一定代表性的黃河下游的惠民縣作為生活基地,進行采訪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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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張笑天(前排右三)、作者(后排左二)。
他首先采訪了當時的縣委書記、全國人大代表胡安夫,又到農村采訪一些基層干部和富起來的群眾,縣里派我陪同。坐在縣里那輛唯一的吉普車里,張笑天對我說:“你能不能講一講三中全會后農民富起來的小故事。”我說:“行啊!”我整天在鄉下采訪,還真掌握了不少反映農民精神變化的材料,有的寫成新聞報道,見諸報端。于是我給他講了“特殊藥方”和“數錢”兩個小故事。“特殊藥方”說的是一位農民,過去缺吃少穿,成天愁眉苦臉,心理有了疾病,三中全會后分了地,有吃有花,騎著自行車兜風,打開收音機聽戲,病漸漸好了,我稱三中全會的好政策為“特殊藥方”。另一個故事“數錢”,說的是一戶農民種責任田,收的棉花賣了一萬多塊錢,一家人有點像做夢,不太相信,他和老伴及孩子輪著數錢,恣得在炕上打滾。對這兩個小故事張笑天很感興趣,經過整合寫進了劇本,成為重頭戲。
選外景
經過一周的緊張采訪,加上之前掌握的材料,回長春后,張笑天很快就拿出了劇本《黃河之濱》,交給了他的老搭檔,曾一起拍過《佩劍將軍》《甜女》的青年導演李前寬、肖桂云夫婦,兩位導演對劇本非常滿意,很快就拿出了分鏡頭劇本。
《黃河之濱》的故事發生在魯北平原的渤海縣,這里瀕臨渤海,緊靠黃河,場景涉及黃河渡口、引黃大閘、水利工地、縣委大院、公社門口、榆樹莊村頭、大隊牲口棚、村中井臺旁、棉花收購站,還有玉米地、棉花地、集鎮、橋頭,以及縣委書記家、致富農民家。室內的鏡頭好辦,可以在攝影棚內拍,其他一些場景就要到外面去選景了,他們覺得這些場景緊靠惠民縣找最合適。于是導演李前寬帶領攝影、美工、道具等有關人員來惠民縣選外景地。由于我了解情況,上次陪編劇張笑天采訪,這次又派我陪李前寬導演選外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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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白龍灣引黃閘
縣委派了一輛面包車,拉著我們五六人全縣到處轉,選外景地也不是件容易事,既要有當地風情,符合電影劇情,還要有美感。那一天,我帶領他們來到黃河大壩上的白龍灣引黃閘,只見黃河水從南到北滾滾而來,碰在石壩轟鳴作響,濺起層層浪花,打著漩渦折向東去,形成黃河上有名的險工。這里閘樓高聳,石壩如磐,雄偉壯觀,雖過了汛期,仍波濤洶涌,聲若雷鳴。李導看罷,連聲稱道:“這里好,這里好,周家灘引黃工地(劇本中的重場戲)就是它了!”
接著,我們來到離白龍灣不遠的清河鎮渡口,當時這里沒有浮橋,兩艘“大擺斗”來回橫渡,載汽車、馬車,也有自行車和行人,黃河河面很寬,波濤滾滾很有氣勢,李導也非常滿意。
拍鏡頭
1983年9月下旬的一天,長春電影制片廠《黃河之濱》劇組一行六十多人,包括導演、編劇、美工、道具、演員,還有發電車、攝影車等,浩浩蕩蕩開進了惠民縣招待所。縣里非常重視,成立了接待服務小組,由縣委辦公室主任、宣傳部長和我組成,主任、部長工作忙,由我具體靠上,和劇組的同志同吃、同工作,大事請示匯報,小事自行解決。
那一天,在黃河大壩上拍鏡頭,道具王師傅對我說:“演員在工地上推土筑壩需要一輛膠輪推車。”我說:“這不難,咱到村中老百姓家去借,你看著中就行。”我們兩人來到大壩下的清河鎮村跑了幾戶都不合適,當來到第四戶人家時,他家有一輛大半新的手推膠輪車,王師傅看著行,我就把來意說明,戶主很痛快,還到屋里拿出兩只糞簍捆到車子上。我推起車子上了拍攝現場,連張借條也沒打。拍完那場戲,我推著車子送還人家并說謝謝,那人說:“謝什么,我這幾天都在大壩上看拍電影,說不定以后在電影里看到我的膠輪推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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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王油棉廠坐落在黃河大壩之下,是惠民縣較大的棉花收購加工廠。10月7日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喜氣洋洋的棉農,趕著大馬車,拉著地排車,推著膠輪車,載著白花花的棉花從四面八方涌向這里。在長龍似的賣棉隊伍中,有一位身體健壯的老人,手執紅纓長鞭,把牲口轟得咴咴直叫,只見他把馬車轟進廠,到了磅下,卸下棉包,驗級劃價,過磅稱重,一會兒又到窗口領取現款,嘎嘎新的票子攥在手里,喜得合不攏嘴。這位老人不是當地社員,他是演員,飾演一位飽經風霜、憨厚能干的農民,那輛馬車也是從賣棉車隊里臨時借來的。這是《黃河之濱》中賣棉的一場戲,本來劇本里沒有這場戲,攝制組到惠民縣后,到處看到高聳入云的棉垛,成群結隊的賣棉車隊,也了解到發展棉花生產是三中全會后農民致富的重要舉措,他們靈機一動,加上了這場戲。
清河鎮渡口是重要場景,按劇本要求,在船上要拍三場戲,一是三中全會后,縣委書記和地委副書記對大包干的爭論;二是縣委書記積勞成疾得了癌癥,他的女兒提著裝滿食品的網兜去看他;三是縣委書記逝世后,女兒抱著骨灰盒,鄉親們眼含熱淚接過,一位老農民走到船頭,將骨灰撒向滾滾的黃河。
拍這些鏡頭需要一只船,一只絕對安全的大船,渡口的“大擺斗”再合適不過了。但動用一只大船不像借一輛手推車、一輛馬車那么容易。我把情況向領導匯報,領導果斷拍板,通知縣交通局配合。第二天,我們到達渡口,現場負責人很熱情地說:“領導說了,今天一天這船就供拍電影。”我和攝制組的人員一起上了船。在船上看黃河更覺有氣勢,滾滾黃水,波寬浪闊。導演指揮工作人員馬上投入拍攝。這些鏡頭都是在船上發生的,不必橫渡,只要在河水中行船就行。由于鏡頭多,工作緊張,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了,那位負責人說:“拍得咋著了,這船到北鎮大橋(現濱州一橋)了(渡口到大橋40余公里)。”導演說:“這就拍完了,馬上返回。”逆水行船比順水慢多了,等返回清河鎮渡口,已是下午兩點,縣委招待所送飯的人早在岸上等候(外出拍攝由縣招待所送午飯到現場),我們上了岸飯菜已涼了,導演、演員和大伙一樣每人吃了幾個包子,坐在河灘里背風的地方稍微休息一下,又投入拍攝。
周家灘引黃工程水閘竣工放水是《黃河之濱》的重場戲,工地上彩旗飄揚,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喜氣洋洋,這一場景安排在白龍灣引黃閘工地拍攝。典禮儀式是個隆重的場面,需要大量的群眾,雖然有不少自發來看熱鬧的人,但僅有這些不夠,必須有計劃地組織萬余名群眾演員。我提前一天到公社聯系,公社領導面有難色,我說:“人家不白用,每人每天發1.25元(按當時臨時工工資)的補助費。”公社領導立即說那沒問題。第二天工地上來了不少群眾演員,沒有8000人,也有5000人,加上看熱鬧的足有一萬人,達到了預期的拍攝效果。
長春電影制片廠的《黃河之濱》劇組在惠民縣工作了一個多月,我全程陪同,每天早出晚歸,節假日也不休息,自我感覺還不錯,沒出現什么紕漏。臨近結束,長影舉行答謝宴會,我被安排在首席上,席間導演還專門敬我一杯酒,對我的工作表示滿意和感謝。
電影《黃河之濱》放映后,不但受到群眾好評,而且獲文化部大獎。這個劇組后來拍攝了《開國大典》和《重慶談判》,受到海內外好評,在改革開放后的電影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后來導演李前寬被選為中國電影家協會名譽主席。
(作者為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濱州日報原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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