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床底下，王磊把一塊壓縮餅干的最后一點碎末倒進嘴里，喉嚨干得像要冒火。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立刻屏住了呼吸。
“你到底想怎么樣？”是上司陳峰的妻子，林雪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那你想我怎么樣？”陳峰的聲音冷得像冰，“現在收手？你告訴我怎么收手！王磊那邊……”
聽到自己的名字，王磊渾身一僵，把耳朵貼得更近。他本以為自己只是來尋找一份被竊取的文件，一個職場不公的真相。可現在，他藏在這對新婚夫妻的床下整整七天，聽到的秘密，卻讓他如墜冰窟，動彈不得。
01.
一切都要從一個月前，王磊的離職說起。
34歲的王磊，在“遠航科技”這家公司勤勤懇懇干了六年，從一個普通的技術員，熬到了項目組長的位置。他性格內向，不擅言辭，所有的精力都撲在了工作上。他總覺得，只要技術過硬，是金子總會發光。
直到新上司陳峰的到來，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陳峰比他小五歲，名校碩士，能說會道，很會討大老板的歡心。王磊打心底里有點瞧不上這種“關系戶”，覺得他業務能力平平，全靠一張嘴。
矛盾的爆發，源于一家公司籌備了半年的重點項目——“啟明星計劃”。王磊帶領團隊，熬了三個月，拿出了一份自認為完美的技術方案。可方案交上去后，卻石沉大海。半個月后，公司項目會上，陳峰意氣風發地站在臺上，展示著一份“全新”的方案，核心思路、技術框架，甚至連一些細節數據，都和王磊那份驚人地相似。
最終，陳峰憑借這份方案，獲得了老板的大力贊賞，被任命為“啟明星計劃”的總負責人，而王磊的團隊，則被徹底邊緣化。
會議結束后，王磊在茶水間堵住了陳峰。
“陳總監，”他努力壓著火，“那份方案，你敢說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陳峰笑了笑，扶了扶金絲眼鏡，一臉無辜：“王組長，話可不能亂說。你的方案我看過，想法不錯，但不成熟。我的方案，是站在你的肩膀上，做了‘億點點’優化而已。職場嘛，不就是這樣，能者居之。”
那句輕飄飄的“能者居之”，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王磊的心里。他看著陳峰那張年輕而得意的臉，一股血沖上頭頂。他一言不發，回到工位，寫好了辭職信，當天就離開了這個讓他奮斗了六年的地方。
02.
離職后的日子，比王磊想象的要難熬得多。
他投出去的簡歷，大多杳無音信。這個年紀，不上不下，沒有了平臺的加持，他引以為傲的技術，似乎也變得不值一提。妻子看他整日愁眉不展，也不敢多問，家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而陳峰那邊，卻是春風得意。王磊從前同事的朋友圈里看到，陳峰不僅項目做得風生水起，還和公司里最漂亮的行政主管林雪結了婚，在市里最高檔的“觀瀾一品”小區買了婚房。
憑什么？
王磊不甘心。他日思夜想，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陳峰算計了。他一定是偷走了自己方案的電子源文件，否則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雷同的方案。
只要能找到證據，證明方案是自己的，他就能去公司董事會揭發陳峰，拿回屬于自己的公道。
這個念頭，像一顆瘋狂的種子，在他心里生根發芽。
他開始像個偵探一樣，搜集關于陳峰的一切信息。他知道陳峰有兩臺電腦，一臺是公司的，一臺是私人的。核心的源文件，很可能就藏在他家里的那臺私人電腦里。
一個大膽的計劃，逐漸在他腦中成型。
他想起陳峰結婚前，曾因為人手不夠，叫了自己和幾個同事去他新家幫忙搬家具。他因此對那套房子的戶型和布局，有個大概的印象。他還記得，陳峰當時為了方便裝修工人進出，曾把備用鑰匙放在了門外的消防栓箱里。
他決定，潛入陳峰的家。
03.
王磊選定的日子，是陳峰和林雪回女方老家辦回門宴的那天。他從前同事那里打聽到了確切的日期。
那天下午，他戴著鴨舌帽和口罩，裝成小區的住戶，輕車熟路地混進了“觀瀾一品”。他心跳得厲害，手心里全是汗。
來到陳峰家門口，他定了定神，快步走到消防栓箱前，伸手一摸，那把冰冷的鑰匙，果然還在那里。
門“咔噠”一聲打開，王磊閃身進去，迅速反鎖。
房子很大，一百五十多平，裝修得豪華氣派，客廳里還擺著他們巨大的婚紗照。照片上，陳峰和林雪笑得甜蜜，刺痛了王磊的眼睛。
他沒有時間感慨，直奔書房。陳峰的私人電腦就放在書桌上，沒有設置密碼。王磊心中一喜，立刻插入自己準備好的U盤，開始飛速地查找文件。
可他把所有硬盤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任何和“啟明星計劃”相關的文件。陳峰很謹慎，把所有工作相關的東西都清理得干干凈凈。
王磊急得滿頭大汗。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一無所獲。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音。
他們回來了！
王磊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們怎么會提前回來？現在跑，肯定會被堵個正著。書房沒有地方可以躲藏，情急之下，他只有一個選擇——主臥室。
他連滾帶爬地沖進主臥，環顧四周，唯一的藏身之處，就是那張寬大的歐式雙人床底下。他想也沒想，一骨碌就鉆了進去。
幾乎就在他剛藏好的瞬間，臥室門被推開了。
04.
床下的空間狹窄而壓抑，充滿了灰塵和陌生的氣息。王磊蜷縮在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出。
他能聽到陳峰和林雪的腳步聲，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甚至能聞到林雪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
“奇怪，我怎么感覺窗戶好像沒關嚴？”林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有嗎？可能是風大吧。”陳峰的聲音很隨意，“累死我了，還以為要待到晚上呢。幸好舅舅那邊有急事，咱們才能提前回來。”
王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接下來的時間，對他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聽著他們洗漱，看電視，聊天……那些瑣碎的、充滿煙火氣的生活細節，通過床板，清晰地傳遞到他的耳朵里，讓他感覺自己像個可恥的偷窺者。
他原本的計劃是，等他們睡著了，就偷偷溜走。
可他沒想到，陳峰的睡眠非常淺。夜里，他只要稍微動一下，床上的陳峰就會警覺地翻個身。王磊嚇得不敢再動，只能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直到天亮。
第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王磊又餓又渴，隨身帶的一小瓶水和兩塊餅干，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他寄希望于第二天他們會出門上班，給他留出逃跑的機會。
可第二天，他們兩人都沒有出門。
“我們正好把婚假休完，在家好好休息兩天。”他聽到陳峰對林雪說。
王磊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這意味著，他還要被困在這里至少兩天。
接下來的日子，成了他一生中最黑暗的噩夢。饑餓和干渴不斷地折磨著他，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精神也處在崩潰的邊緣。他只能在夜深人靜，確定他們都睡熟之后，才敢像做賊一樣，悄悄爬出去，去衛生間喝幾口自來水，然后再悄悄爬回來。
他像一只生活在陰暗角落里的老鼠，靠著偷竊維持著卑微的生命。
05.
在床下的日子里，王磊被迫成為了一個傾聽者。
起初，他聽到的都是新婚夫妻間的甜蜜私語。他們會討論蜜月要去哪里，會因為誰洗碗這種小事斗嘴。這些對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王磊，床上的那個男人，是個人生贏家，而自己，則是個躲在床下、見不得光的失敗者。
這份屈辱感，讓他對陳峰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
但從第三天開始，他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們的對話，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內容。
那天晚上，他聽到林雪在壓低聲音打電話，語氣聽起來很恐慌。
“……他知道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會知道的……你先別慌，讓我想想辦法……”
王磊不知道電話那頭是誰，但林雪的語氣，讓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到了第五天，陳峰似乎也變得焦躁起來。他開始頻繁地在房間里踱步，不停地抽煙。王磊能聞到床墊縫隙里飄下來的濃濃煙味。
有一次，他聽到陳峰在書房里和人通話，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有幾個詞飄進了王磊的耳朵里。
“……那筆錢……必須處理干凈……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錢？什么錢？王磊一頭霧水。他開始意識到，這對看似完美的夫妻，背后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原以為的職場傾軋，好像沒有那么簡單。
第七天，王磊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他已經兩天沒敢出去喝水了，嘴唇干裂，眼前陣陣發黑。他覺得自己快要死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床底下了。
他決定，不能再等了。與其在這里渴死、餓死，不如賭一把。他要趁著今晚，無論如何都要逃出去。
就在他積蓄著身體里最后一點力氣，準備行動的時候，臥室的門開了，陳峰和林雪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兩人的氣氛異常凝重。
“你到底要瞞我到什么時候？”林雪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絕望，“今天下午，他老婆找到我單位來了！”
“什么？”陳峰的聲音瞬間變得緊張。
“她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王磊的人！”
王磊在床下，如遭雷擊，渾身的血都涼了。
他聽到陳峰沉默了許久，然后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陰冷到極點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看來，光讓他丟了工作，還不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