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03年南下的大巴上，我幫了對高燒的母子，她下車時塞給我一張名片：小伙子，年后別打工了，來深圳找我，你一定會有好報的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故事。文中角色行為、職場情節等均為情節需要，不代表作者觀點，亦非現實生活指導。請讀者理性看待。
在2003年那趟擁擠悶熱的南下大巴上，我把最后的退燒藥和唯一的瓶裝水，遞給了那個抱著高燒孩子的陌生大姐。
她感激得熱淚盈眶，臨走時，神秘地塞給我一張名片，在我耳邊留下一句滾燙的承諾：“小伙子，年后別打工了，來深圳找我，你一定會有好報的！”
一年后，當我被工廠的流水線磨掉所有棱角時，這句話成了我對抗絕望的唯一稻草。
可深圳那么大，人海茫茫，一個萍水相逢的許諾，究竟是改變命運的船票，還是一個永遠無法兌現的泡影？
01
2003年的夏天，南下的長途大巴像一個移動的悶罐。
車廂里塞滿了人，空氣中混合著汗液發酵的酸味、廉價香煙的嗆味，還有隔夜泡面那股揮之不去的油膩氣息。
李文浩蜷縮在靠窗的硬座上，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貼著的確良襯衫。
窗外的景物單調地向后飛馳，無盡的田野和偶爾閃過的村莊，都和他身后那個生養他二十年的家鄉沒什么兩樣。
他今年二十一歲，揣著爹媽東拼西湊來的六百塊錢，還有幾件換洗的衣裳，一頭扎進了這南下的洪流里。
在老家，他跟著三叔在建筑隊上干活，一天下來累得骨頭散架，也掙不了幾個錢。
同村的二狗去年去了深圳，過年回來時穿著嶄新的夾克衫，手腕上戴著一塊亮閃閃的電子表，說起外面的世界，眼睛里全是光。
“文浩，別在咱這窮地方耗著了，出去闖闖！”
就是這句話，像一根火柴，點燃了他心里那撮不安分的火苗。
于是，他不顧爹媽的擔憂，告別了黃土地，登上了這趟開往未知的旅程。
車子顛簸著，李文浩的思緒也跟著搖晃。
他不清楚深圳是什么樣子，也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只明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活。
車廂里的人大多和他一樣，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對現實的疲憊。
有人在高聲談笑，有人在低頭打盹，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望著窗外，眼神空洞。
一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他前排傳來。
李文浩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樸素藍布褂子的大姐，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那孩子滿臉通紅，嘴唇干裂，腦袋無力地耷拉在大姐的肩膀上，整個人像一棵被烈日曬蔫了的小草。
大姐一手攬著孩子，一手不停地用蒲扇給他扇風，臉上滿是焦灼。
“寶兒，再忍忍，喝點水……”她擰開一個舊水壺，遞到孩子嘴邊，可孩子只是難受地哼唧著，把頭埋得更深了。
李文浩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伸手探向了前排孩子的腦門。
入手一片滾燙，燙得他心里一驚。
“大姐，你孩子發高燒了。”他壓低聲音說。
這一句話，像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了一顆石子。
周圍幾雙耳朵立刻豎了起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對母子，眼神里不再是漠不關心，而是添了幾分警惕和嫌惡。
2003年，那場席卷全國的“非典”風波雖然已經過去，但留在人們心里的陰影還未散盡。
發燒、咳嗽，這些詞在當時格外敏感。
“離遠點，別再傳染了！”斜對面的一個中年男人嘟囔了一句，還夸張地用手捂住了口鼻。
“就是，這車里這么悶，萬一……”旁邊的人也跟著附和。
司機關掉震耳欲聾的音樂，透過后視鏡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咋回事啊？看好自己的孩子，別在車上鬧事！”
大姐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抱著孩子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像是想把孩子藏起來，不讓那些刺人的目光傷害到他。
她低著頭，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李文浩看著她無助的樣子，心里一陣發堵。
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生病，娘也是這樣抱著他，一夜一夜地熬。
他沒理會周圍的閑言碎語，從自己的帆布包里翻出了一個還沒開封的塑料袋，里面裝著他娘給他準備的、嶄新的白毛巾。
他又拿出自己省著喝的一瓶礦泉水，這水在車站賣兩塊五，他心疼了好久才買下。
他擰開瓶蓋，把清亮的水倒在毛巾上，浸濕了一大半，然后擠上前去，遞給那位大姐。
“大姐，別急。用這個濕毛巾給孩子擦擦額頭、脖子和胳膊窩，能降降溫。”他的聲音不大，但很沉穩。
大姐愣愣地抬起頭，看著他遞過來的毛巾，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
她接過毛巾，有些笨拙地按照李文浩說的，輕輕給孩子擦拭著。
冰涼的毛巾敷在滾燙的皮膚上，孩子舒服地哼了一聲，緊繃的小臉似乎舒緩了一些。
李文浩又從貼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個用紙包著的小藥包，打開來，是幾片白色的藥片。
“這是退燒的。我本來是怕自己水土不服準備的。你掰半片，想辦法讓他喝下去。”
大姐看著那幾片藥，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小伙子，這……這咋好意思……”
“沒事，救急要緊。”李文浩把藥塞到她手里，又幫她把孩子扶正，好讓她喂藥。
在他的幫助下，那大姐又是喂藥又是物理降溫，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孩子的體溫總算降下來一些，呼吸也漸漸平穩，在大姐的懷里沉沉睡去。
周圍那些警惕的目光，不知何時也悄悄收了回去。
大巴在一個叫樟木頭的小鎮汽車站停了下來，這里離深圳市區還有一段距離。
大姐抱著孩子，急匆匆地要下車。
她告訴李文浩，她弟弟在這邊，她得趕緊帶孩子去醫院看看才放心。
臨下車前，她從隨身那個洗得發白的布包里，翻找了半天，摸出一張嶄新的名片，快步走到李文浩身邊，一把塞進他手里。
她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語氣卻無比鄭重：“小伙子，大恩不言謝。你是個好人，將來在工廠里埋頭干活太屈才了。過了年，你別急著找活兒干，拿著這個，來深圳這個地址找我。你一定會有好報的。”
李文浩還沒來得及看清名片上的字，大姐已經抱著孩子擠下了車，迅速匯入了站臺嘈雜的人流中，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他低頭攤開手掌，一張設計簡單的白色卡片靜靜地躺在手心，上面印著幾行字：深圳市華美貿易有限公司，經理，陳靜。
下面是一個固定電話號碼和一串位于羅湖區的地址。
車子再次發動，李文浩握著那張尚有余溫的名片，心里五味雜陳。
他無法確定這句“一定會有好報”是真是假，但這句溫暖的話，卻像一束光，照進了他迷茫的旅途。
深圳，這座傳說中遍地是黃金的城市，給李文浩的第一個見面禮，是兜頭一盆冷水。
他跟著同鄉二狗的指引，在寶安區的一家電子廠找到了工作。
二狗嘴里的“輕松活”，是每天站在轟鳴的流水線旁，重復著同一個動作上萬次——將一個比指甲蓋還小的零件，精準地插進電路板的卡槽里。
每天十二個小時，除了吃飯上廁所，人就像被釘在了崗位上。
下班回到宿舍，更是另一重煎熬。
二十平米不到的房間里，擺著八張上下鋪的鐵架床，住了十六個大小伙子。
汗味、腳臭味和煙味交織在一起，熏得人頭暈。
晚上睡覺，此起彼伏的鼾聲和夢話，讓他這個在農村聽慣了蛙鳴長大的孩子，夜夜難以入眠。
工資更是微薄得可憐。
說好的一千二底薪，扣掉住宿費、水電費，再碰上幾次無緣無故的罰款，到手往往不足八百。
二狗早就沒了過年回家時的神氣，他拍著李文浩的肩膀，苦笑著說：“兄弟，這就是深圳。忍著吧，大家都這么過來的。”
李文浩忍著。
他學著老工友的樣子，把每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
為了省錢，他一天三頓都在食堂吃最便宜的白菜和冬瓜，連買一瓶汽水都覺得是奢侈。
他把大部分工資都寄回家里，只留下一點生活費。
日子就像流水線上的電路板，一天天從眼前流過，單調，重復，看不到盡頭。
那張屬于“陳靜”的名片，被他用塑料紙小心地包好，夾在了一本翻爛了的《讀者》雜志里。
這本雜志是他唯一的精神食糧，而這張名片，則是他對抗現實疲憊的最后一點念想。
無數個加班到深夜的晚上，宿舍里的人都睡熟了，他會借著窗外昏黃的路燈光，悄悄拿出那張名片，指尖在“陳靜”兩個字上反復摩挲。
他會想起那個在大巴上焦急又無助的大姐，想起她臨走時那真誠又鄭重的眼神。
“她會不會是騙我的？”一個念頭偶爾會冒出來。
萍水相逢，人家憑什么要幫他？
也許那只是一句隨口的客套話，說完就忘了。
深圳這么大，一個貿易公司的經理，怎么會記得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
可他又會立刻否定這個想法。
他忘不了那個孩子滾燙的額頭，也忘不了大姐眼中那份發自內心的感激。
那不是裝出來的。
她說“你一定會有好報的”，那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
這兩種想法像兩只小鬼，在他心里反復拉鋸。
他甚至有一次鼓起勇氣，跑到廠區門口的公用電話亭，對著名片上的號碼，按下了幾個數字，但手指在最后一個鍵上懸了半天，最終還是頹然地掛上了聽筒。
他怕，怕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句“你打錯了”，或者更糟的，“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
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之火，就會徹底熄滅。
02
時間一晃，就到了年關。
廠里的活兒趕得更緊了，說是要完成出口訂單。
大家都在盼著發了工錢和年終獎，好回家過個肥年。
李文浩也盼著，他算著自己這一年攢下的錢，夠給爹媽買件新衣裳，再給弟弟買個他念叨了很久的文具盒。
可就在發薪日的前一天，車間主管突然宣布，因為公司資金周轉困難，這個月的工資和年終獎都要推遲到年后發放。
消息一出，整個車間都炸了鍋。
工人們圍著主管理論，吵嚷聲、咒罵聲響成一片。
主管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愛干不干，不干走人”，就背著手走了。
那一晚，宿舍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有人在默默地抽煙，有人在低聲咒罵，還有人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拿不到錢就走人。
李文浩的老鄉二狗，那個當初把他帶到深圳的人，紅著眼睛對他說：“文浩，哥對不住你。這鬼地方，沒法待了。我明天就回老家，再也不出來了。”
李文浩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睜著眼睛，一夜無眠。
他看著天花板上因為潮濕而生出的霉斑，心里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斷了。
他不想像二狗一樣，帶著一身疲憊和失望，灰溜溜地逃離這座城市。
他更不想明年、后年，還在這里，重復著同樣的生活。
天快亮的時候，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翻身下床，借著微光，從《讀者》雜志里，鄭重地取出了那張名片。
這張卡片，是他最后的賭注。
他要用它，去敲開另一扇門，一扇可能通往“好報”的門。
過完一個冷清的春節，工友們陸陸續續返廠，期待著能拿到被拖欠的工資。
李文浩沒有回去。
他從自己僅剩的生活費里，拿出一部分，去鎮上的小攤，買了一件最便宜但看起來還算整潔的白襯衫和一條深色褲子。
他對著宿舍那面模糊的破鏡子，一遍遍地整理自己的衣領，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然后，他把那張名片放進襯衫最里層的口袋，緊緊貼著胸口。
他要去尋找陳靜，尋找那個可能改變他命運的承諾。
從寶安的工業區到羅湖的商業區，像是從一個世界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李文浩坐著顛簸的中巴車，花了快兩個小時，才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棟名為“國貿大廈”的寫字樓。
一下車，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
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穿著筆挺西裝、踩著高跟鞋的男男女女們步履匆匆地進出，空氣中都仿佛彌漫著一股與工廠區截然不同的、精明而高效的味道。
他站在大廈門口，看著自己腳上那雙沾了些許泥點的舊皮鞋，又看了看自己洗得有些發白的褲子，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心里全是汗。
他想起了工友們說的話，“那種地方，不是咱們這種人該去的”。
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攥了攥拳頭，挺直了腰板，學著那些城里人的樣子，邁步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大堂。
大堂里鋪著能照出人影來的大理石地板，中央空調吹出的冷氣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注意到了他，邁著沉穩的步子走了過來，眼神里帶著審視。
“先生，請問你找誰？”保安的語氣還算客氣，但那份職業性的警惕卻顯而易見。
“我……我找華美貿易有限公司。”李文浩從口袋里掏出那張有些褶皺的名片，遞了過去。
保安看了一眼，指了指不遠處的前臺，“去那邊登記。”
前臺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姐，化著精致的妝。
她接過李文浩的名片，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那目光讓李文浩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你找陳靜經理？有預約嗎？”前臺小姐的聲音清脆，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沒……沒有預約。”李文浩緊張地搓著手，“是她讓我來的。我們在車上見過。”
前臺小姐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眼神里的懷疑更重了。
她拿起電話，撥了一個內線號碼，對著話筒低聲說了幾句，期間還抬頭看了李文浩兩眼。
李文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覺自己的命運，就懸在這通電話上了。
幾分鐘后，前臺小姐掛了電話，對他點點頭：“你跟我來吧。”
李文浩跟在她的身后，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兩邊是玻璃隔斷的辦公室，里面的人都在忙碌地敲著鍵盤，打著電話。
這里的每個人看起來都那么專業，那么自信，和他格格不入。
他感覺自己像一只誤入天鵝湖的丑小鴨。
前臺小姐在一扇掛著“經理辦公室”牌子的門前停下，敲了敲門。
“請進。”里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前臺小姐推開門，對李文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轉身離開了。
李文浩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