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請知悉
漢東那場反腐風暴過后,所有人都覺得天亮了。
可對我侯亮平來說,只要兄弟陳海的死因不明,這天就永遠是黑的。
祁同偉,那個公安廳長,那個害死我兄弟的兇手,用一顆子彈把自己變成了句號。
但我發誓,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要把真相從地獄里給扒出來!
我主動去清點他的遺物,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摸出一個上鎖的舊密碼箱。
我的直覺像警報一樣狂響:能撬開真相的鑰匙,就在這里面!
可陳海臨死前嘶吼的那句遺言,像根毒刺扎在我心里。我順藤摸瓜,竟查出一個讓人頭皮發麻的騙局:高小琴那個所謂的雙胞胎妹妹高小鳳,十幾年前就淹死了!我們眼前的這個,可能是個冒名頂替的假貨!
直到我打開箱子,聽到磁帶里那個完全陌生的女聲時,我才幡然醒悟。
陳海拼死保護的,女人…她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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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同偉死了。
這個消息像一場遲來的暴雨,沖刷了整個漢東省。電視上,報紙上,人們的飯桌上,到處都在談論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公安廳長,如何以一顆子彈,在孤鷹嶺上結束了自己罪惡又可悲的一生。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一個盤根錯節的犯罪集團的覆滅,一個可以讓人長舒一口氣、拍手稱快的句號。
對于我,侯亮平,漢東省反貪局的偵查處處長,這個句號卻怎么也畫不圓。它更像一個省略號,后面藏著太多我看不懂、也想不通的東西。尤其是,它和我最好的兄弟,陳海的死,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祁同偉死后的第三個月,漢東的天氣已經轉涼。省廳大樓里,關于他的議論聲漸漸平息,所有人都忙著翻開新的一頁。就在這個時候,我主動向上級申請,接下了一個誰都不愿碰的苦差事——清點并封存祁同偉的遺物。
我的理由冠冕堂皇:祁同偉案情重大,個人物品中或許還留有其他涉案線索,必須由經驗豐富的偵查人員親自過目。
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想找一個理由,再去一次他的世界。我想從那個罪人留下的蛛絲馬跡里,找到一絲能告慰陳海在天之靈的東西。哪怕只是一片紙屑,一個名字。
祁同偉的辦公室在公安廳大樓的頂層,視野最好的一間。自從他出事后,這里就被貼上了封條,再也沒人進去過。當我撕開那張印著“漢東省人民檢察院”字樣的封條時,一股冰冷的、混合著紙張和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辦公室很大,裝修得沉穩氣派。巨大的紅木辦公桌,背后是一整面墻的書柜,上面擺滿了各種法律典籍和獎杯。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落滿灰塵的桌面上切出一條條明亮的光斑,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上下翻飛,像一群無家可歸的幽靈。
我環顧四周。這里的一切都還保持著主人離開時的樣子。桌上的紫砂茶杯里,還殘留著半杯早已干涸的茶漬。筆筒里插著幾支昂貴的鋼筆。墻角立著一套價格不菲的高爾夫球桿。還有那面墻上最刺眼的,一幅寫著“人民衛士”的燙金錦旗。
我戴上白手套,走過去,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那面錦旗冰冷的流蘇。心里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厭惡。
人民衛士?
我腦子里立刻浮現出祁同偉那張臉。那張總是掛著虛偽笑容的臉,那張在酒桌上對我們這些學弟噓寒問暖、稱兄道弟的臉,那張在得知陳海車禍后,跑到醫院里擠出幾滴鱷魚眼淚的臉。
他就是用這張臉,一邊喊著“人民的名義”,一邊干著傷天害理的勾當。他就是用這身警服,為山水集團的罪惡交易保駕護航。也正是他,為了堵住陳海追查的腳步,毫不猶豫地制造了那場慘烈的車禍。
想到這里,我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對,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兇手,一個野心家,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我對自己說,侯亮平,你來這里不是為了感懷,是為了找證據,是為了給陳海一個交代。
我開始動手。工作枯燥而機械。我把桌上的文件一本本拿起來,翻閱,然后根據性質分類。大部分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工作報告、會議紀要,還有一些下屬單位送來的、吹捧他政績的簡報。我把這些屬于公家的東西,全部歸入“檔案室留存”的箱子里。
接著是抽屜。第一個抽屜里,是些文具和印章。第二個抽屜里,是一些奢侈品牌的空盒子,有手表的,有皮帶的,甚至還有一個頂級雪茄的木盒。我冷笑著搖搖頭,把這些垃圾一股腦地掃進“無價值廢品”的袋子里。這就是他祁同偉留給這個世界的全部?一堆浮華的空殼。
就在我清理第三個抽得時候,我的動作停住了。在抽屜的最深處,我摸到了一本硬殼書。拿出來一看,書皮已經有些磨損了,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
這讓我有些意外。
這本書被翻得非常舊,許多頁腳都因為反復捻動而卷了起來,書頁也泛著黃。這絕不是一本為了裝點門面而買來的新書,而是一本被主人讀了無數遍的書。我快速地翻了翻,書里很干凈,沒有任何劃線和批注。但在書的中間,夾著一片早已干枯、壓得扁平的野花標本。那花瓣是紫色的,已經褪成了暗淡的灰紫色,但我依然能想象出它曾經在山野間綻放的樣子。
一個每天琢磨著如何“勝天半子”、不擇手段往上爬的人,一個沉迷于權力和金錢的人,會反復去讀一本描寫黃土地上普通人奮斗與掙扎的書?還像個多愁善感的少年一樣,在書里夾上一朵野花?
這畫面,跟祁同偉那張被欲望扭曲的臉,實在是太不協調了。
我嗤之以鼻。演戲,他最擅長的就是演戲。說不定,這又是他哪個階段為了迎合某位領導的喜好,而刻意做出的姿態。是啊,一個能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向一個大他十歲、自己根本不愛的女人下跪求婚的人,還有什么戲演不出來?
這個小小的發現,像一顆石子投進我心里,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但很快,這圈漣漪就被我內心更強烈的憎恨給撫平了。我“啪”的一聲合上書,毫不猶豫地將它扔進了那個寫著“無價值個人物品”的紙箱。
我繼續我的工作。書柜里的書,大部分都是嶄新的,許多甚至連塑料封皮都沒拆。我一本本檢查過去,確認沒有夾帶任何東西后,就把它們堆在了一邊。
整個辦公室都清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笨重的家具。陸亦可打電話來催過兩次,問我什么時候結束。我敷衍著說就快了。其實我心里很失望,忙活了大半天,除了那本莫名其妙的《平凡的世界》,我一無所獲。
也許我真的錯了。祁同偉是個老狐貍,他怎么會把任何對他不利的東西留在辦公室里?
我脫下手套,準備收工。就在這時,我的視線落在了辦公室套間那扇虛掩的門上。那是他的休息室。我遲疑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休息室不大,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柜和一個小小的衛生間。陳設很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像部隊里一樣。我拉開衣柜,里面掛著幾件熨燙平整的警服和幾件便裝,都是些很普通的牌子。
這又讓我感到一絲違和。一個用著頂級奢侈品的人,休息室卻樸素得像個招待所。
我蹲下身,開始檢查衣柜的底部。衣柜最下面一層,放著幾雙擦得锃亮的皮鞋。我把鞋子一雙雙拿出來,敲了敲柜子的底板,是實心的。就在我準備放棄,把鞋子放回去的時候,我的手指在衣柜最里面的角落,碰到了一個冰冷的、方方正正的硬物。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把身子探得更深,費力地把它拖了出來。那是一個黑色的手提箱,大概筆記本電腦那么大。箱子不是什么名牌,材質也很普通,就是市面上幾十塊錢一個的那種密碼箱。箱角已經被磨得露出了里面的塑料,看起來用了有些年頭了。
它就那么安靜地躺在衣柜最陰暗的角落里,被幾雙鞋子擋著,如果不是我搜得這么仔細,絕對不可能發現。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里面有東西。
這不是公家配備的保險柜,而是一個極其私人的箱子。按照規定,這種無法確定性質的私人物品,我無權擅主打開,必須上報,由技術部門處理。
可我的手,卻像被磁鐵吸住了一樣,死死地抓著箱子的把手。我的心臟在胸腔里怦怦狂跳。
是它嗎?
陳海拼死也要追查下去的線索,會不會就在這個貌不驚人的箱子里?這里面裝的,是扳倒整個山水集團的秘密賬本,是他和其他腐敗分子往來的信件,還是更直接的,能證明他謀害陳海的證據?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在我腦子里炸開。我的手指摸到了箱子上的那三個小小的密碼滾輪。我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立刻把它撬開,看看里面到底藏著祁同偉什么樣的秘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行,不能沖動。我是執法者,我不能用違法的方式去追求正義。我緩緩地站起身,將手提箱放在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然后,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上級的電話。
“領導,我在祁同偉的辦公室,發現了一個上鎖的私人手提箱,情況不明,請求指示。”
掛掉電話,我再次看向那個黑色的箱子。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個潘多拉的魔盒,充滿了未知的誘惑和危險。
我知道,不管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我的調查,都將因為它的出現,而走向一個全新的方向。
開箱的申請,被駁回了。
理由很充分,也很官僚。祁同偉已死,主案已結,在沒有明確證據指向箱內物品與案件有直接關聯的情況下,不宜擅自開啟死者遺留的私人物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程序糾紛。
“亮平,我知道你想給陳海一個交代,但我們辦事,得講規矩。”電話里,老領導的語氣很溫和,但態度堅決。
我捏著電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規矩,又是規矩。陳海就是因為太講規矩,才會在掌握了關鍵線索后,沒有第一時間采取行動,結果給了祁同偉可乘之機。現在,又是這兩個字,擋在了我的面前。
那幾天,我心里說不出的煩躁。白天上班,對著一堆堆的卷宗,腦子里卻全是那個黑色的手提箱。下班了,也不想回家,一個人開著車在城里漫無目的地轉悠。
鬼使神差地,我把車開到了陳海出事的那個路口。
漢東市的交通主干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我把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點了根煙。就是在這里,幾個月前,一輛失控的重型卡車,像一頭發瘋的野獸,從側面狠狠撞上了陳海的車。他的車被撞飛出去十幾米,翻滾著,變成了一堆扭曲的廢鐵。
我仿佛還能看見那天血淋淋的場景,還能聽見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還能感受到自己沖到現場時,那種從頭到腳的冰冷和絕望。
“亮平,你冷靜點!侯亮平!”
有人在后面死死地抱著我,不讓我靠近那堆廢鐵。我像瘋了一樣掙扎,嘴里不停地喊著陳海的名字。
煙頭的火星燙到了我的手指,我猛地一哆嗦,從痛苦的回憶中驚醒。煙灰掉了一褲子。我煩躁地拍掉,又狠狠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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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陳海,是發小,是大學四年的同窗,是睡上下鋪的兄弟,也是工作中能把后背交給對方的戰友。在漢東,他是除了我老婆孩子之外,我最親的人。
我記得大學畢業時,我們倆喝得酩酊大醉,勾肩搭背地走在漢東大學的林蔭道上。他把半瓶啤酒澆在自己頭上,紅著眼睛沖我吼:“亮平,咱們哥倆,這輩子就要做個好警察,不為別的,就為了這天底下,能少一點不公平!”
為了這句誓言,他把自己的命都搭了進去。而我,這個口口聲聲說要跟他并肩作戰的兄弟,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卻遠在北京,鞭長莫及。
如果那天晚上,我多問一句他到底查到了什么。如果我能早一點察覺到他的危險,讓他多個心眼。如果……
沒有如果。
我把煙頭狠狠地摁滅在車載煙灰缸里,心里那股無處發泄的痛苦和自責,幾乎要把我整個人淹沒。我必須做點什么。就算不合規矩,我也要把那個箱子打開。
周末,我買了些水果,去了陳海的家。我想去看看他的父親,我們都敬愛的陳巖石老先生。
陳老比上次我見他時,又清瘦了許多,頭發也更白了。但他精神還好,見到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招呼我坐下,給我泡茶。
“亮不,工作別太累了,要注意身體。”老人把一杯熱茶推到我面前,聲音有些沙啞。
“我知道的,陳老。”我看著他,心里一陣發酸。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
我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還是陳老先開了口。
“祁同偉的事,我都在電視上看了。惡有惡報,這是天理。”他的語氣很平靜,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大仇得報的激動。
“陳老,對不起,我們……”
“這不怪你們。”陳老擺了擺手,打斷了我,“我知道你們盡力了。陳海的脾氣我了解,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干咱們這行,這一天,我早就有心理準備。”
老人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眼神望向窗外,像是在回憶什么。
“其實啊,出事前的幾天,我就覺得他不對勁。”陳老緩緩地說,“那孩子,有什么事都藏不住,全寫在臉上。那幾天,他回家很晚,吃著飯就愣神,經常一個人在陽臺上抽煙,一抽就是半宿。”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他……跟您說什么了嗎?”
“我問過他。”陳老嘆了口氣,“他就說,手上的案子遇到了點麻煩。我說什么麻煩,他說……‘爸,這次的案子,可能跟咱們以前辦的都不一樣,它……它里面有人。’”
“有人?”我皺起了眉頭。當時我們所有人都認為,陳海說的這個“人”,指的就是祁同偉,或者他背后更高層級的保護傘。這是理所當然的推斷。
“是啊。”陳老點點頭,“可他當時的表情,很奇怪。不光是查案子遇到阻力的那種發愁,還有一種……怎么說呢,一種很矛盾,很掙扎的感覺。”
矛盾?掙扎?
陳老的這幾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我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我幾乎快要忘記,但此刻卻無比清晰的事。
陳海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那天我正在外地出差,在一個山溝里辦案,手機信號很差,時斷時續。我記得電話接通的時候,里面全是“滋滋啦啦”的電流聲。
“喂?陳海?聽得見嗎?喂!”我對著手機大喊。
“……亮平……”陳海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飄忽不定,混雜著巨大的電流噪音,“……我這邊……好像抓到了一個關鍵……但是……”
“關鍵?什么關鍵?你大點聲!”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她很無辜……”
“誰?誰無辜?你說清楚點!”
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弱:“……我得想辦法……先……保護……”
“保護誰?陳海!喂!喂!”
“滋啦——”
電話斷了。
當時,我以為他說的“她”,是某個被山水集團脅迫的女性線人。比如某個會計,或者某個掌握了他們內部機密的員工。我也以為他說的“無辜”,是指這個線人是被迫犯罪。所以,當祁同偉的罪行暴露后,我自然而然地認為,陳海就是因為想要保護這個線人,才被祁同偉滅了口。這個邏輯鏈條天衣無縫。
可現在,被陳老這么一提醒,我再回想起那個電話,突然覺得不對勁了。
陳海的語氣。
他的語氣里,除了一個辦案人員發現線索時的緊張,更多的,是一種我當時沒有細品的……猶豫,和不忍。
一個能讓陳海在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用“無辜”兩個字來形容,并且說出“要先想辦法保護”的人,會是一個普通的線索嗎?
線人,是為了立功減刑,跟我們合作,本質上是一種交易。陳海經驗那么豐富,他處理過無數線人,什么樣的沒見過?他會為了一個普通的線人,在電話里流露出那種于心不忍的掙扎嗎?
我越想,心跳得越快。
我好像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滿腦子都是怎么把祁同偉釘死,卻忽略了陳海留下的、最關鍵的一句話。
“她很無辜。”
這個“她”,到底是誰?
她和祁同偉是什么關系?和山水集團是什么關系?為什么陳海會覺得她無辜,甚至不惜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也要先去保護她?
這些問題,像一團亂麻,在我腦子里瞬間炸開。
而解開這一切的鑰匙,很可能就鎖在那個黑色的手提箱里。
我從陳老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漢東市華燈初上,車流匯成了一條條金色的河。我坐在車里,沒有立刻發動。
我拿出手機,再一次撥通了那位老領導的電話。
“領導,是我,侯亮平。關于祁同偉的那個箱子,我有了新的想法。我需要您的支持。這件事,可能關系到陳海犧牲的真相,最核心的真相。”
這一次,我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的堅持,加上陳海最后那個電話里透露出的蹊蹺,終于讓上級松了口。他們沒有直接批準開箱,但同意我基于“可能存在被脅迫的關鍵證人”這一新方向,進行外圍摸排。
說白了,就是給了我一個授權,讓我去找一個能說服他們必須開箱的理由。
我的目標,第一時間就鎖定在了高小琴和高小鳳這對姐妹身上。
如果陳海說的“她”真的存在,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在山水集團這個巨大的利益共同體內部。而在這個共同體里,除了祁同偉,最核心的人物,就是這對“雙生花”。
我讓陸亦可把所有關于高小琴姐妹的卷宗都調了出來,堆了滿滿一桌子。
“亮平,你又想干嘛?這對姐妹花,我們從里到外都審了八百遍了,還能有什么新東西?”陸亦可抱著胳膊,靠在我的辦公桌邊,一臉的懷疑。
“老陸,你先別管,幫我一起看。”我頭也不抬,埋首在故紙堆里。
卷宗里的故事,即便我已經看過很多遍,每一次重讀,都依然覺得充滿了傳奇色彩。
高小琴和高小鳳,一對來自偏遠漁村的貧窮姐妹。她們的官方履歷寫得清清楚楚:父母早亡,姐姐高小琴帶著妹妹到漢東闖蕩。從一個小小的禮儀小姐開始,靠著過人的美貌和長袖善舞的交際手腕,在短短十年間,周旋于漢東的各路權貴之間,建立起了山水集團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姐姐高小琴,是這個帝國的女王。所有卷宗里對她的描述,都離不開那幾個詞:妖嬈、美艷、精明、手段高超。她能在酒桌上把一群廳局級干部喝倒,也能在談判桌上為了幾分錢的利潤跟人爭得面紅耳赤。她是山水集團的門面,也是實際的操盤手。她是祁同偉最得力的臂助,也是他公開的情婦。
而妹妹高小鳳,則完全是姐姐的陪襯,或者說,是姐姐的影子。
卷宗里關于高小鳳的資料少得可憐。履歷上寫著,她畢業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藝術院校,在山水集團擔任副總,但幾乎不參與任何實際的經營管理。所有接觸過她的人,對她的印象都驚人的一致:安靜、內斂、不愛說話,甚至有些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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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呀,就是個花瓶。”我找到了一位曾經參與審訊的同事,他喝了口水,回憶道,“審高小琴的時候,那叫一個費勁。
她就像一只豎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句句都在維護祁同偉,邏輯清晰,滴水不漏。可輪到審高小鳳,那姑娘就完全是懵的。你問她公司股權結構,她搖頭。你問她項目資金來源,她也搖頭。問急了,她就只會哭,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話:‘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姐姐讓我做的,你們去問我姐姐。’”
陸亦可也走了過來,補充道:“沒錯,我當時也覺得很奇怪。按理說,她們是雙胞胎,從小一起長大,性格不應該差這么多。高小琴像一團火,高小鳳就像一塊冰。而且,你說她是個花瓶吧,祁同偉和高小琴又把她安排在副總這么重要的位置上,這不合常理啊。”
是啊,這太不合常理了。
如果高小鳳真的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傀儡,祁同偉和高小琴為什么要把她推到臺前?難道僅僅是為了湊一個“姐妹花”的噱頭?這風險也太大了。
我讓技術部門把所有能找到的,高小鳳在公開場合露面的視頻資料,全部調了出來。這些資料不多,大多是山水集團的一些年會、或者項目剪彩儀式。
我坐在電腦前,一遍一遍地看著。
視頻里,高小琴總是焦點。她穿著剪裁得體的名牌套裝,化著精致的妝容,舉著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笑容明艷,顧盼生輝。
而高小鳳,永遠都跟在姐姐身后一步遠的地方。她總是穿著和姐姐風格相似但款式更保守的衣服,微微低著頭,眼神有些躲閃,手里端著一杯果汁,幾乎從不主動和人說話。當有人跟她打招呼時,她也只是怯生生地笑一下,然后下意識地往姐姐身后縮。
她就像一個精致的,但沒有靈魂的木偶。她的所有動作,似乎都在模仿她的姐姐,但又模仿得那么笨拙和不自然。
看著屏幕上高小鳳那張蒼白而驚恐的臉,我腦子里突然閃過陳海的那句話——“她很無辜”。
如果,陳海在電話里說的那個“她”,指的就是高小鳳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瞬間覺得,所有的疑點似乎都能解釋通了。
一個從小被姐姐保護、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女孩,被動地卷入了一場巨大的犯罪陰謀。她被推上副總的位置,只是姐姐和祁同偉用來混淆視聽、甚至在關鍵時刻用來頂罪的棋子。她身在其中,卻對一切罪惡一無所知。
用“無辜”這兩個字來形容她,簡直再貼切不過了。
那么,陳海的“掙扎”和“不忍”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他查到了高小鳳這個點,知道她是個突破口,但同時,他又看穿了她只是個可憐的傀儡。作為一個有良知的警察,他當然不忍心把這樣一個女孩推向深淵。
所以他才會說,要“想辦法”保護她。這個“保護”,很可能就是想策反她,讓她做污點證人,同時為她申請最大限度的寬大處理。
而祁同偉,也正是因為察覺到陳海接觸了高小鳳——他這個計劃中最薄弱的一環,才動了殺心!
想到這里,我激動得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
“亮平,你一驚一乍的干嘛!”陸亦可嚇了一跳。
“老陸,我想我找到了。”我指著屏幕上高小鳳那張模糊的臉,眼睛里放著光,“陳海要保護的人,就是她!高小鳳!”
陸亦可湊過來看了看,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陳海想策反高小鳳?可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嗎?”
“不,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我斷然說道,“就算她不知道核心的犯罪事實,但作為祁同偉和高小琴身邊最親近的人,她日常的所見所聞,就足以成為撕開這個口子的關鍵證據!祁同偉那么精明的人,不會留下一個完全沒用的棋子在身邊。”
我的思路,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那個黑色的手提箱里,裝的未必是直接的犯罪證據。它可能裝的是祁同偉和高小鳳之間的某種信物,或者能證明高小鳳被脅迫的證據。祁同偉把它藏得那么深,就是為了保護這顆棋子,不到萬不得已,絕不使用。
而陳海,一定是查到了箱子的存在,或者箱子里的內容,這才讓他下定決心,要從高小鳳身上打開突破口。
這個推論,有動機,有邏輯,有人物支撐,幾乎完美。
我的調查目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指向了聚光燈陰影下的那個人——高小鳳。
我立刻拿起桌上的電話,再次撥給了我的領導。
“領導,我申請立刻提審高小鳳,同時,對祁同偉遺留的那個手提箱,進行技術開鎖。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箱子里的東西,和高小鳳有直接關系,她是解開陳海死亡之謎的關鍵人物!”
我的新推論,終于起到了作用。
一方面,“保護被脅迫證人”這個理由,在程序上無懈可擊。另一方面,陳海的父親陳巖石老先生,也親自給省委的沙瑞金書記打了電話,表達了一個老黨員、一個失去兒子的父親對真相的渴求。
在多方合力之下,開箱許可終于批了下來。
那天下午,我、陸亦可,還有兩名省檢察院最頂尖的技術人員,一同來到了物證保管室。那個黑色的手提箱,正靜靜地躺在不銹鋼的物證臺上,等待著被揭開秘密。
技術員小王拿著專業的工具,伏在箱子前,小心翼翼地操作著。我站在他身后,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手。陸亦可站在我旁邊,表情也同樣嚴肅。
我們都以為,即將見證的,是足以顛覆整個案件的重磅證據。
“咔噠。”
一聲輕響,箱子開了。
技術員小王直起身子,長出了一口氣,對我們點了點頭。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親手掀開了箱蓋。
箱子打開的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有我們想象中的賬本,沒有硬盤,沒有槍支,甚至連一張寫著字的紙都沒有。
箱子不大的空間里,只放著寥寥幾樣,極其私人的東西。
最上面,是一小沓信紙。那種很老式的,帶著橫格的信紙,紙張已經泛黃,邊緣有些毛糙。我拿起信紙,一張張翻看,上面干干凈凈,一個字都沒有。
信紙下面,是一塊鵝卵石。拳頭大小,灰白色,很普通,就是在任何一條河邊都能撿到的那種。但它被人常年握在手里摩挲,表面變得異常光滑,甚至有些溫潤。
鵝卵石旁邊,是幾幅兒童簡筆畫。畫在普通的作業本紙上,用蠟筆涂的顏色。畫上的筆觸很稚嫩,歪歪扭扭。一幅畫的是連綿的青山,一幅畫的是一個大大的風車,還有一幅,畫的是兩個牽著手的小人,一個高,一個矮,臉上都畫著大大的笑臉。
而在這些東西的最下面,放著一盤老式的錄音磁帶。黑色的塑料外殼,上面貼著一張白色的標簽,標簽上同樣是空白,什么都沒寫。
“搞了半天,就這些……破爛?”陸亦可走過來,看著箱子里的東西,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我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是什么?一個野心家留下的最后秘密?一堆毫無意義的雜物?我那些聽起來天衣無縫的推論,在這一箱子莫名其妙的東西面前,顯得那么可笑。
難道我的直覺,真的錯了?
“侯處,這……”技術員小王也一臉為難地看著我。
我沒有說話,死死地盯著那盤磁帶。在所有這些物品里,只有它,還可能儲存著某些信息。
“找一臺錄音機來。播放它。”我命令道。
很快,一臺老舊的卡帶式錄音機被找了過來。技術員把磁帶放進去,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機里先是傳來了一陣“沙沙”的電流聲,像是沉默了太久的歲月在嘆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幾秒鐘后,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等雪化了,山上的花就都開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漫山遍野的,比城里公園的花好看多了。”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是祁同偉的聲音。
但又不是我們熟悉的那個祁同偉。這個聲音里,沒有后來那種深沉和陰鷙,反而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青澀和憧憬,像是剛剛走出校門,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年輕人。
緊接著,一個非常輕柔、非常干凈的女聲響了起來,聲音里帶著一點點笑意,像山谷里的清泉。
“好啊。那你說話要算數。”
男聲立刻回答,聲音里充滿了寵溺和保證: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等過幾年,我就想辦法調回去。我們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鎮上開個小書店,我寫字,你畫畫,好不好?”
那個女聲遲疑了一下,帶著一絲羞澀和不確定:
“嗯……我怕我畫得不好。”
男聲立刻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爽朗的笑聲:
“你畫什么都好。”
對話到這里,戛然而止。后面又是長長的“沙沙”聲。
錄音不長,就這么簡短的幾句。物證室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陸亦可最先反應過來,她走到我身邊,壓低聲音說:“是高小琴。沒想到祁同偉還有這么一面。這應該是他們倆年輕時候的錄音。”
她的判斷,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這盤磁帶,記錄了祁同偉和高小琴在感情最初期的甜蜜時刻。那時候,他還沒有被權力異化,她也還沒有成為商場上的女王。他們也曾有過開個書店、相守一生的簡單夢想。
這個發現,讓祁同偉那個魔鬼般的形象,多了一絲人情味。他不是天生的壞人,他也曾有過純真的愛情。但這又能說明什么呢?這并不能推翻他后來的罪行,也不能改變他害死陳海的事實。
這個發現,最多只能成為他個人檔案里一個無關痛癢的補充。
案子,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看來,是我們想多了。”陸亦可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亮平,收隊吧。這個箱子,可能真的只是祁同偉用來懷念他逝去的‘愛情’的。跟案子沒關系。”
技術員們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將這些物品重新登記封存。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的腦子里,反復回響著磁帶里那個女人的聲音。
“好啊。”
“我怕我畫得不好。”
那個聲音……太溫柔,太干凈了。干凈得不染一絲塵埃。
我見過高小琴。在審訊室里,在各種觥籌交錯的場合。她很美,也很有魅力。她可以笑得很嫵媚,也可以說話很溫柔。
但是,她的那種溫柔,是帶著鉤子的,是刻意展現給別人看的,是一種武器。在她柔媚的表象下,藏著一股子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不服輸的韌勁和精明。
可磁帶里的那個聲音,不是這樣的。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純粹的羞澀和喜悅。那種感覺,是任何演技都裝不出來的。
這真的是高小琴嗎?
我拿起箱子里那幾張兒童簡筆畫。青山,風車,兩個牽手的小人。我又想起祁同偉那句寵溺的“你畫什么都好”。
一個巨大的問號,在我心里升起,并且越來越大,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如果……
如果這個女人,不是高小琴呢?
那她,會是誰?
我徹底魔怔了。
這個詞是陸亦可用來形容我那幾天的狀態的。她覺得我是在鉆牛角尖,非要從一堆沒有價值的故紙堆里,挖出什么驚天大秘密。
我把那盤磁帶的音頻拷貝到了我的手機里。白天上班,處理著手頭的其他案子,腦子里卻像有個復讀機,一遍遍地播放著那幾句對話。晚上回到家,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戴上耳機,反復地聽。
那個女聲,像一個魔咒,在我腦子里盤旋不散。
我做了一件在別人看來很瘋狂的事。我讓技術部門,把我們掌握的,所有高小琴被記錄下來的聲音資料,全部找了出來。包括對她的審訊錄音,山水集團內部會議的錄音,她在各種公開場合的講話視頻,甚至還有一段早年她作為禮儀小姐參加活動時,接受電視臺簡短采訪的音頻。
我把這些音頻文件和我手機里那段錄音,放在一起,一遍一遍地對比。
我試圖從高小琴那些或高亢、或嫵媚、或沉穩的聲音里,找到一絲與磁帶里那個女聲的共同點。
結果是,越比,我心里的疑惑就越重。
高小琴的聲音,音色確實很出色。但就像我最初的感覺一樣,她的聲音,不管怎么變化,都帶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后天練就的精明和韌勁。哪怕她刻意放輕柔,模仿小女孩說話的語氣,那聲音的底色,依然是堅硬的。
而磁帶里的那個聲音,是純粹的,是柔軟的,是未經雕琢的。那是一種不設防的、完全信賴對方的語氣。兩種聲音的氣質,截然不同。就像精雕細琢的鉆石,和一塊天然的璞玉。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的偏見,才產生了這種錯覺。
不,我不能再自己騙自己了。我需要一個客觀的、科學的結論。
我決定冒個險。
我不能通過單位的官方程序去做聲紋鑒定。因為我的理由太薄弱了,僅僅是“我覺得聲音不像”。拿到任何一個會議上,都會被當成笑話。
我只能繞開單位,私下里去辦。
我想到了一個人。他是我多年前在北京辦案時認識的一個老朋友,姓李,是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最頂尖的聲紋分析專家。我們那個圈子里,都叫他“金耳朵老李”。據說,只要有幾秒鐘的有效音頻,就沒有他分辨不出來的人。
我找出他的私人電話,撥了過去。
“老李,是我,侯亮平。”
“亮平?你個猴崽子,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不是又有什么疑難雜癥要我幫忙吧?”電話那頭傳來老李爽朗的笑聲。
“還真讓你說著了。”我苦笑了一下,開門見山,“老李,我需要你幫我做個‘非官方’的加急比對。這件事,對我一個已經犧牲的兄弟,非常重要。”
聽到“犧牲的兄弟”,老李的語氣立刻嚴肅了起來:“你說。”
我把事情簡單地跟他講了一遍。我沒提祁同偉,只說是在一個重要物證里發現了一段無名男女的對話錄音,我們懷疑里面的女人是一個關鍵人物,但無法確認她的身份。
然后,我把那盤磁帶的音頻文件,連同我搜集到的,高小琴在不同時期的幾段典型錄音樣本,還有為了以防萬一,我也把能找到的“高小鳳”那幾段含糊不清的公開活動錄音樣本,一股腦兒地用加密郵件發給了他。
“樣本有點雜,辛苦你了老李。我需要知道,磁帶里的女聲,和我給你的這兩組女性樣本,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行,交給我吧。最快后天給你結果。”老李干脆地答應了。
掛掉電話,我才發現,我的后背已經濕透了。
等待結果的兩天,是我有生以來最漫長的四十八小時。我坐立不安,食不知味。我的大腦像一臺超負荷運轉的電腦,瘋狂地進行著各種推演。
我的思緒又回到了陳海身上。
我開始重新構建整個邏輯鏈。
第一種可能:那個女人就是高小琴。我錯了,陸亦可他們是對的。那盤磁帶只是祁同偉的私人紀念品。陳海的死,和這個箱子無關。我的調查,徹底走進了死胡同。
第二種可能:那個女人不是高小琴,而是高小鳳。我的第二個推論是對的。高小鳳就是陳海要保護的那個“無辜的她”。
磁帶里的聲音,就是她年輕時候的聲音。祁同偉愛的一直是她,高小琴只是一個幌子,一個商業伙伴。這個推論雖然大膽,但似乎更能解釋祁同偉、高小琴、高小鳳之間那種奇怪的關系。
我越來越傾向于第二種可能。
我甚至開始腦補整個故事:祁同偉真正愛的人是妹妹高小鳳,但為了權力和前途,他只能和更強勢、更有手段的姐姐高小琴合作。他把高小鳳保護起來,不讓她沾染任何骯臟的事情。而陳海,查到了這個秘密,他發現了高小鳳的無辜,所以想把她從這個泥潭里解救出來。
我的思路似乎越來越清晰,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高小琴背后那個沉默的妹妹,指向了她們姐妹之間可能存在的身份互換,或者更復雜的情感糾葛。
就在我快要說服自己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金耳朵老李”。
我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著手機的手甚至有些發抖。我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按下了接聽鍵。
“喂,老李。”
“亮平,你讓我查的東西,有重大發現了!”電話那頭,老李的聲音異常興奮,甚至帶著一絲研究者發現新大陸般的激動。
我立刻站了起來,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怎么樣?那盤磁帶里的女人,是不是高小琴?”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鐘,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后,他用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說:
“聲紋比對結果出來了。磁帶里的女聲,和你給我的所有高小琴的錄音樣本,在聲學特征、共振峰參數、語譜圖形態等十幾項關鍵指標上,都存在巨大差異。相似度低于百分之十。結論是:完全不匹配,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我的血,一下子涼了半截。雖然我早有預感,但當這個結論被科學地證實后,我還是感到一陣眩暈。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追問道:“那……那我發給你的,她妹妹,高小鳳的呢?”
這,是我最后的希望。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老李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甚至帶著困惑的語氣說:
“亮平,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也不匹配。不僅不匹配,我發現你給我的那幾段‘高小鳳’的公開活動錄音,她的聲紋……怎么說呢,非常不穩定,波動很大。從技術角度分析,這通常意味著說話者處于極度緊張、或者不自信的狀態。更奇怪的是,我把她的聲紋和高小琴的做了個疊加分析,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痕跡。她的某些發音習慣、語調起伏,像是在……刻意模仿高小琴的說話方式,但模仿得很拙劣,導致聲紋形態非常不自然。”
我徹底懵了,握著手機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不是高小琴,也不是高小鳳……拙劣的模仿……
這些詞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個我完全不敢想象的、極其恐怖的可能性。
老李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失態,他在電話里一字一頓地,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顛覆性的結論:
“侯局,我現在可以百分之百地告訴你。這盤磁帶里的女人,既不是高小琴,也不是我們檔案里記錄的那個‘高小鳳’。這是一個……我們從未掌握過的,第三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