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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誰。”我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粗糲。
“我是你妻子,林凱,這還不夠嗎?”她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像一尊沒有表情的觀音,那種平靜讓我渾身的血都倒灌進腦子里。
“不夠。”我死死盯著她,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我的妻子,住在一個快要塌了的筒子樓里,靠給人做翻譯零活維生,而不是像你這樣,一個電話就能讓一家公司從地球上消失。”。
她沉默著,那雙總是顯得溫婉恬靜的眼睛里,第一次浮起了一層我看不懂的,濃得化不開的霧氣。
那霧氣后面,藏著一個我完全陌生的世界,也藏著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張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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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長張偉死的時候,南境的雨林正下著一場黏膩得讓人發瘋的雨。
那雨水不是涼的,是溫的,帶著一股子血腥和腐爛樹葉混合的甜膩氣味,像一條濕滑的蛇,鉆進你作戰服的每一個縫隙里。
子彈打進他后背的聲音,很沉,很悶,像有人用鐵錘砸爛了一個熟透的西瓜。
我至今都記得他倒下時的樣子,不是電影里那種轟轟烈烈的慢動作,就是很突然地一軟,像一袋被人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米,噗通一下就栽進了那片黑色的爛泥里。
我瘋了一樣把他拖回來,可那血怎么都止不住,從他嘴里,從他身下,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把那片黑泥都染成了暗紅色,像一塊巨大的豬肝。
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散了,瞳孔放大,直勾勾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沖刷著他年輕卻布滿泥污的臉。
“林……林凱……”他的聲音像破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泡子,“我……我姐……”
我把耳朵湊到他嘴邊,那股血腥氣嗆得我眼淚直流。
“我姐那個人……太犟了……心又軟……一輩子沒為自己活過……”他費力地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他斷裂的肺,“林凱……要是我回不去……幫我……照顧她。”
我握著他逐漸變冷的手,那只曾經能單手拆開九五式步槍的手,此刻軟得像一坨沒有骨頭的肉。
我只會點頭,像個傻子一樣,只會拼命點頭,喉嚨里堵著一團燒紅的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承諾,就像一顆釘子,在那場該死的雨里,被張偉用他最后一口氣,狠狠地釘進了我的骨頭里。
退伍那天,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張偉的老家,一座沉悶的三線小城。
空氣里飄著一股子煤灰和潮氣的混合味道,讓人提不起精神。
按照地址,我找到了那個叫“紅旗小區”的地方,老式的筒子樓,墻皮大塊大塊地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頭,像一塊塊凝固的血痂。
樓道里堆滿了雜物,散發著一股陳年的酸腐氣,光線昏暗,只有我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空洞的“噠、噠”聲。
我敲響了“402”的門,門上那層綠漆已經龜裂得不成樣子。
過了很久,門才開了一道縫。
一張素凈的臉從門縫里探出來,那就是張嵐。
她和我從老班長照片上看到的差不多,但真人更憔悴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后,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家居服。
她不像我想象中那樣,會哭,會歇斯底里。
她只是很平靜地看著我,那眼神像一口枯井,深不見底,也沒有一絲波瀾。
“你是林凱吧。”她說,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樓道里沉睡的灰塵。
我把裝著張偉撫恤金的信封和他的遺物,一個已經磨花了的軍用水壺,遞給她。
“姐姐,這是班長的……”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那個“撫恤金”的詞,我說不出口。
她接過了水壺,用手指摩挲著上面凹凸不平的劃痕,像是摩挲著弟弟的臉。
然后她把那個沉甸甸的信封推了回來。
“錢,我不要。”她說,“他的人都沒了,我要錢做什么。”
我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勸。
“東西我收下,你走吧。”她說完,就準備關門。
那扇破舊的木門在我面前緩緩合上,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把我和她的世界徹底隔開。
我沒走。
我不能走。
老班長的遺言像烙鐵一樣燙在我的心上。
我在樓下找了個花壇邊坐下,像一尊石像,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看著那扇窗戶,里面沒有燈光,也沒有任何聲音,死氣沉沉。
后來我才知道,她所謂的自由職業,就是接一些亂七八糟的翻譯零活,有一單沒一單的,日子過得緊巴巴。
我開始頻繁地去看她,每次都找一些蹩腳的借口,送點水果,送點米面,說是我單位發的。
她每次都收下,但從不多說一句話,只是在我走的時候,會說一句“謝謝”。
有一次,我提著一袋蘋果上樓,正巧碰到一個燙著卷發的中年女人從她家出來,臉上帶著那種刻薄的笑。
“嵐嵐啊,不是我說你,你都三十七了,還這么挑。”那女人的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女人啊,過了四十就沒人要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今天我給你介紹的那個李老板多好,就是離過婚帶個孩子,但人家有錢啊,你嫁過去就是享福。”
張嵐就站在門口,低著頭,一言不發,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那個女人看到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撇撇嘴走了。
我走進屋,張嵐正在收拾桌上的殘局,我看到桌上擺著兩杯涼透了的茶水。
“姐姐……”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沒事。”她打斷我,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我習慣了。”
“習慣了”三個字,像三根針,扎在我的心上。
我看著這個女人,她明明還很年輕,卻活得像一株被遺忘在角落里的干枯植物,沒有陽光,也沒有水分,只是麻木地存在著。
我腦子里反復回響著老班長的話:“我姐那個人……一輩子沒為自己活過……”
一個念頭,一個粗暴、直接、完全不符合邏輯的念頭,像一顆子彈一樣射進了我的腦子。
我是個軍人,軍人的思維是直線。
承諾是照顧她,那怎樣才是最好的照顧?是每天送米送面嗎?是幫她趕走那些說風涼話的親戚嗎?
都不是。
最好的照顧,是給她一個名分,一個家,讓她名正言順地成為我的人,讓我名正言順地保護她一輩子。
“姐姐。”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抖,“你……嫁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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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瞬間凝固了。
張嵐收拾東西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猛地抬起頭,那雙枯井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像平靜的湖面被投下了一塊巨石。
“你說什么?”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嫁給我。”我重復了一遍,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老班長讓我照顧你,我想,這是最好的方式。
我林凱雖然沒什么大本事,但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我以為她會罵我瘋了,或者直接把我趕出去。
但她沒有。
她就那么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肉,看到了我骨頭里那顆叫“承諾”的釘子。
她也看到了我身上,那股和她弟弟如出一轍的,傻乎乎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犟勁兒。
良久,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她說。
我們就這樣結婚了。
沒有婚禮,沒有酒席,甚至沒有通知任何親朋好友。
我們只是在一個普通的上午,去了趟民政局,領回了一本紅得刺眼的結婚證。
拿著那本小冊子,我感覺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項無比重要的軍事任務,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我搬進了她的家,那個四十平米的老破小。
從此,我的生活里,多了一個叫張嵐的妻子。
我的親戚們知道后,炸開了鍋。
尤其是我那位在市里嫁了個好人家的表嫂,電話打過來,聲音尖得能刺穿我的耳膜。
“林凱!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小雅多好,二十五歲,水靈靈的,在銀行上班,你不要!”她幾乎是在尖叫,“你跑去娶一個三十七歲的老女人?還是個沒工作的!你這是扶貧嗎?我們老林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我沒解釋,直接掛了電話。
對他們,我無話可說。
這是我對老班長的承諾,他們不懂,也不需要懂。
婚后的日子,平靜得像一碗溫吞的白開水。
張嵐還是那個張嵐,話不多,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那個被她改成書房的小陽臺里,對著一臺舊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
她說那是她的“翻譯”工作。
我信了。
直到那天晚上,我起夜,路過書房,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那是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語言,發音短促、有力,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從她嘴里流出來,流利得像山間的溪水。
是德語。
我雖然聽不懂,但我們部隊和德國KSK特種部隊有過交流,我聽過那種語言。
她不是在翻譯什么散文小說,她的語氣很嚴肅,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銳利。
我屏住呼吸,聽到了一些我能勉強分辨的詞匯,像是“Finanzmodell”(金融模型)、“feindliche übernahme”(惡意收購)、“Leveraged Buyout”(杠桿收購)。
這些詞從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睡衣,住在一個破舊筒子樓里的女人嘴里說出來,有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她似乎在和電話那頭的人激烈地爭論著什么,語速極快,那種運籌帷幄、殺伐決斷的氣場,讓我感到一陣陌生和心悸。
那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溫婉恬靜的張嵐。
電話掛斷后,我推門進去。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吵到你了?”她問。
“沒。”我看著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隨意,“你在……忙什么?聽起來很復雜。”
她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臺燈下顯得有些模糊。
“一個金融公司的緊急項目,客戶要求高,給的價錢也好。”
她輕描淡寫地解釋道,“熬幾個晚上就過去了。”
這個解釋天衣無縫。
緊急項目,價錢高,所以需要半夜用德語和客戶開會。
合情合理。
但我心里的那點疑云,卻像墨汁滴進了清水里,慢慢地,無聲地散開了。
沒過多久,我工作的安保公司出事了。
老板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對手惡意舉報,查封了好幾個項目,資金鏈一夜之間斷裂,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眼看著就要倒閉。
我是公司的安保主管,手下帶著幾十號兄弟,大部分都是退伍軍人。
公司要是倒了,他們就都得失業。
我急得焦頭爛額,到處找人借錢,跑斷了腿,磨破了嘴,也只湊到了一點杯水車薪的錢。
那幾天,我整夜整夜地失眠,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整個人像被霜打過的茄子。
張嵐看在眼里,什么也沒說,只是每天晚上都會給我留一盞燈,給我煮一碗熱乎乎的宵夜。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奇跡發生了。
一筆高達五百萬的巨額“匿名天使投資”,像神兵天降一樣,注入了我們公司瀕死的賬戶。
公司活了。
老板激動得差點給我跪下,他以為這筆錢是我拉來的。
我比他還懵。
我找到了負責這次投資的律師,想當面感謝那位“天使投資人”。
律師是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說話滴水不漏。
他只告訴我,這是受一位“張女士”的委托,對方不希望透露任何個人信息。
張女士。
這個姓氏像一根針,又扎了我一下。
我回到家,張嵐正在廚房里煲湯,砂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滿屋子都是溫暖的香氣。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嵐……公司的事,是你做的嗎?”我還是問出了口。
她轉過身,臉上沾了一點面粉,看起來有些滑稽。
“什么事啊?”她一臉茫然。
我把“匿名投資”和“張女士”的事告訴了她。
她聽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轉身從一個舊抽屜里翻出一個泛黃的信封。
她從里面抽出一張陳舊的股票賬戶單,遞給我。
“你看看這個。”
她說。
那是一張很多年前的股票賬戶單,戶主是她父親的名字。
“這是我爸媽留下的一些老股票,我一直沒動過。”
她指著上面的幾行字,輕聲說,“前段時間聽人說行情好,我就想著賣掉試試,沒想到還真賺了一筆。
本來是想留著當我們的應急資金的,看你最近為公司的事那么愁,我就……自作主張了。
你不會怪我吧?”
我看著賬戶單上清晰的交易記錄,日期、金額,都對得上。
我心里那團剛剛燃起的懷疑之火,被這盆看似合理的“冷水”澆得只剩下一點青煙。
一個普通女人,賣掉了父母留下的股票,幫助丈夫度過難關。
這個故事,比“神秘女總裁揮金五百萬”要可信得多。
我一把抱住她,抱得很緊。
“傻瓜,我怎么會怪你。”我把臉埋在她的頸窩,嗅著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謝謝你,張嵐。”
她輕輕拍著我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孩子。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她說。
然而,那點青煙,始終沒有完全熄滅。
我開始留意到一些不尋常的細節。
比如,我們那破舊的小區樓下,偶爾會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A8L。
車牌號很普通,但那輛車擦得一塵不染,在周圍一片舊自行車和電動車里,顯得格格不入,像一個穿著高級定制西裝的紳士誤入了一個貧民窟。
有幾次,我看到一個穿著合體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氣質精干的男人從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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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上次我見過的那個律師。
他會恭敬地等在樓下,直到張嵐下樓,然后遞給她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畢恭畢敬地彎腰,叫她一聲“張姐”。
那聲“張姐”,叫得謙卑至極,完全不是平輩之間的稱呼。
那眼神,也不是看同學或者朋友的眼神,而是下屬看上級的那種,帶著絕對的敬畏和服從。
我問張嵐,那人是誰。
她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哦,他啊,我一個老同學,叫陳斌。”
她說,“現在自己開了家律所,做得還不錯。
我有些翻譯合同需要他幫忙把關,他正好順路,就給我送過來了。”
老同學?順路?
一個開著奧迪A8L的律所合伙人,會“順路”跑到這個城市最破舊的角落,只為了給你送一份翻譯合同?還用那種眼神看你?
我的心里,那片被墨汁染黑的水,越來越渾濁了。
真正讓我脊背發涼的,是那次在小巷里的遭遇。
我公司的業務,動了本地一個地頭蛇的蛋糕。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被三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堵在了一條沒有路燈的窄巷里。
為首的是個光頭,脖子上有道猙獰的刀疤,手里掂著一根鋼管,滿臉橫肉。
“小子,聽說你最近很威風啊?”光頭用鋼管指著我的鼻子,獰笑著,“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個道理不懂嗎?”
我當了那么多年特種兵,這種場面見得多了,心里并不慌張。
我只是沒想到,張嵐會跟在我后面。
她應該是擔心我,偷偷跟上來的。
看到她出現,我心里一緊,怕他們傷到她。
“你先走!”我沖她喊道。
她卻沒動,就站在巷口,昏黃的路燈在她身后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平靜得可怕。
就在光頭準備動手的那一瞬間,張嵐突然開口了,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
“林凱,左邊第二個,下盤不穩,是虛張聲勢。
那個光頭,他習慣用右手,重心偏右。
他們后面,墻角有個破花盆。”
她的語速極快,像是在下達作戰指令。
我愣住了。
這番話,這種戰術分析,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女人能說出來的。
這需要極其敏銳的觀察力和臨場判斷力。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巷口“哐當”一聲巨響,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砸在光頭身邊不遠處。
是那個花盆。
三人下意識地回頭看去,露出了巨大的破綻。
就是現在!
我猛地一個前沖,一記干凈利落的肘擊,正中左邊那個混混的下巴。
他哼都沒哼一聲就軟了下去。
同時我借力轉身,一腳踹在光頭握著鋼管的手腕上。
“當啷”一聲,鋼管落地。
剩下的一個看到同伴瞬間被放倒,嚇得怪叫一聲,轉身就跑。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鐘。
我回頭看向巷口的張嵐,她還站在那里,好像剛才那個用花盆制造混亂,并給出精準戰術指導的人不是她一樣。
我走到她面前,心臟還在砰砰狂跳。
“你怎么……一點都不怕?”我問她,聲音有些沙啞。
她抬起頭,看著我,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柔軟的波光。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伸出手,輕輕撫平我因為打斗而皺起的衣領。
“跟你在一起,我不怕。”
她說。
她的聲音很溫柔,像羽毛一樣,輕輕地落在了我那顆充滿疑惑和震驚的心上。
那瞬間,所有的疑點,所有的不合理,都被這句溫情的話給掩蓋了。
是啊,她是我妻子,她信任我,依賴我,所以她不怕。
這個理由,足夠了。
我當時,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我寧愿相信,這是一個妻子對丈夫全然的信任,也不愿去想,那背后可能隱藏著一個我無法想象的,龐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的蓋子,最終在我爺爺的七十大壽壽宴上,被一種極其戲劇化,也極其殘忍的方式,徹底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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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在鄉下,爺爺的壽宴辦得很隆重,親戚們從四面八方趕回來,擺了十幾桌,場面很是熱鬧。
我帶著張嵐回去,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帶她見我的家人。
一路上,我都在擔心,怕她不習慣這種吵鬧的場合,怕親戚們那些探究的目光會讓她不自在。
張嵐穿得很樸素,一件淡藍色的棉布裙子,外面罩著一件白色的針織衫,臉上未施粉黛。
她安安靜靜地跟在我身邊,像一株空谷幽蘭,和周圍喧囂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
果然,我們一進門,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們身上,尤其是在張嵐的臉上和身上來回掃視。
我那位勢利的表嫂,王娟,第一時間就迎了上來。
她穿著一身亮閃閃的香奈兒套裝,手上挎著一個嶄新的愛馬仕鉑金包,手指上的鉆戒晃得人眼暈。
她把我拉到一邊,用眼角的余光鄙夷地瞥了一眼張嵐,壓低了聲音,但那音量足以讓周圍一圈人都聽到。
“林凱啊,這就是你那個寶貝媳婦兒?”她的語氣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嘖嘖,我還以為是哪里來的保姆呢。
這穿的是什么呀,地攤貨吧?都快四十的人了,也不知道打扮打扮。
唉,你這眼光真是不行,放著我給你介紹的那些年輕姑娘不要,非要找個這種的,圖什么呀?圖她年紀大?圖她不洗澡?”
我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正要發作,張嵐卻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對我搖了搖頭。
她的臉上,依舊是那種寵辱不驚的平靜。
表嫂的丈夫,王經理,挺著個啤酒肚,端著酒杯在人群中穿梭,滿面紅光。
他是一家叫“恒發貿易”公司的部門經理,最近正削尖了腦袋,想跟一家叫“藍海資本”的投資巨頭搭上線。
他抓住每一個能吹噓的機會,唾沫橫飛。
“你們是不知道啊,這個‘藍海資本’有多牛!國內頂尖的科技投資巨頭!”他喝了一口酒,聲音更大了,“他們的創始人,神秘得很,江湖人稱‘嵐總’,是個女的!但誰都沒見過她的真面目,簡直就是商界傳奇!”
他拍著我的肩膀,一副教訓的口吻:“林凱啊,你退伍回來,也該學學這些東西。
別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現在是經濟社會,人脈,資本,才是王道!我這不,正托關系想約見一下那位‘嵐總’手下的人,要是能搭上這條線,我們公司就能直接上市了!”
周圍的親戚們都發出艷羨的贊嘆聲,把王經理和他老婆捧得像天王老子一樣。
他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憐憫,看張嵐的眼神,則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張嵐就像一個闖入了天鵝湖的丑小鴨,被所有人指指點點。
“你看她那樣子,畏畏縮縮的,上不了臺面。”
“就是,林凱怎么想的,真是昏了頭了。”
那些竊竊私語像無數根細小的針,扎在我的背上。
我感覺自己的肺快要氣炸了,體內的血液在奔騰咆哮,恨不得立刻掀了這張桌子。
我握緊了拳頭,骨節捏得發白。
就在這時,張嵐的手機響了。
那鈴聲很普通,就是手機自帶的默認鈴聲,但在這一片嘈雜中,卻顯得異常清晰。
她對我們抱歉地笑了笑,拿著手機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里去接聽。
她背對著我們,聲音壓得很低,但我還是隱約聽到了一些片段。
“……嗯,知道了。”
“……歐洲那邊的市場,按原計劃推進。”
“……那個對賭協議,讓他們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她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
然后,我聽到了最關鍵的一句,那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