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首長拼死擋下子彈,撕裂皮肉的劇痛,遠不及那紙冰冷的退伍令更傷人。
沒有慰問,沒有解釋,我像一枚棄子被掃地出門。
心灰意冷地踏上歸鄉列車,以為我的人生就此終結。
鄰座的陌生女人卻悄悄塞來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像一道驚雷:“別回家,下一站有人等你。”
她是誰?等我的人又是誰?
那場刺殺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這趟駛向未知的列車,究竟是通往真相的唯一生路,還是一個將我徹底吞噬的致命陷阱?
01
子彈撕裂空氣的聲音,其實并不尖銳。
那是一種沉悶的、帶著熱浪的爆破聲。
秦峰的整個世界在那一瞬間被這聲悶響徹底貫穿。
他眼前最后的畫面,是高司令肩章上閃耀的金色將星。
還有司令員在轉身瞬間,那張因錯愕而微微扭曲的臉。
他沒有思考。
身體的本能超越了大腦的指令。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獵豹,猛地撲了出去。
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顆致命的彈頭。
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從他的肩胛骨下方狠狠地燙了進去。
緊接著,是肌肉和骨骼被野蠻攪碎的崩裂感。
他的身體帶著高司令一起沉重地摔在地上。
周圍的尖叫聲變得遙遠而模糊,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水。
世界在他眼前迅速褪色,最終沉入一片無盡的黏稠黑暗。
再次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純白。
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孔,提醒他自己還活著。
這里是軍區總醫院,最高規格的單人病房。
秦峰動了動手指,牽扯到了后背的傷口,一陣鉆心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側過頭,看著空蕩蕩的床頭柜。
沒有鮮花。
沒有果籃。
甚至沒有一張慰問的卡片。
時間在吊瓶里一滴一滴地流逝,也在他心里一點一點地結成冰。
他救了戰區的最高指揮官。
按照常理,這里應該門庭若市。
最起碼,高司令的秘書或者警衛員應該會來看一眼。
可整整三天,除了定時查房的護士,這間病房再沒有進來過第二個人。
護士的表情永遠是公式化的,問答也僅限于病情。
“高司令怎么樣了?”秦峰終于忍不住問了。
“首長沒事,請您安心養傷。”護士的回答滴水不漏。
秦峰的心沉了下去。
沒事,為什么連個口頭探望都沒有?
第四天上午,病房的門終于被推開。
進來的是一個陌生的后勤部軍官,肩上扛著兩杠一星。
他的表情像他身上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軍裝一樣,冰冷而刻板。
“秦峰同志。”對方開口,聲音沒有半點溫度。
秦峰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對方抬手制止。
“躺著吧。”
軍官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直接遞到秦峰面前。
牛皮紙的封面上,幾個黑色宋體字像淬了毒的針,扎進秦峰的眼睛。
《提前退出現役批準書》。
秦峰的大腦嗡嗡作響,幾乎無法理解這幾個字的含義。
他用沒受傷的手,顫抖著接過那份文件。
翻開。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批準秦峰同志,因傷病原因,提前退出現役。
落款是軍區政治部的大紅印章,鮮紅得刺眼。
“為什么?”秦峰的聲音沙啞干澀。
“文件上寫得很清楚,你的傷情經過專家鑒定,不再適宜繼續服役。”軍官面無表情地回答。
“我的傷……可以恢復。”秦峰爭辯道,“給我三個月,不,兩個月,我能恢復到巔峰狀態。”
“這是命令,秦峰同志。”軍官的語氣不容置疑。
秦峰的目光越過他,望向他身后的房門,像是在期待什么。
“高司令……他知道這件事嗎?”
軍官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快到讓人無法捕捉。
“首長公務繁忙,你的事情由我們部門全權處理。”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務繁忙。
原來自己用命換來的,僅僅是對方一句冰冷的“公務繁忙”。
秦峰感覺后背的傷口,遠不及此刻心口的疼痛來得猛烈。
他沉默了。
再也沒有問一句話。
軍官放下文件,又從包里取出一個信封。
“這是你的退伍金和安置費,手續一周內會全部辦好,到時候會有人送你上車。”
說完,他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秦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眼睛睜得很大,卻沒有焦距。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混亂的現場,子彈的熱浪還在灼燒他的皮膚。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撲上去。
他看著那顆子彈,飛向高司令。
一周后,秦峰拖著依然隱隱作痛的身體,走出了醫院。
一輛軍用吉普將他送回了闊別不久的營區。
他要去辦理最后的手續。
營區里的一切都和從前一樣,訓練場上號子聲震天,戰士們生龍活虎。
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那些曾經與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戰友,此刻都遠遠地看著他。
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更多的卻是躲閃和疏遠。
沒人敢上前來多說一句話。
仿佛他身上帶著某種會傳染的瘟疫。
秦峰默默地走進宿舍,收拾自己那點可憐的行李。
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一本翻爛的《特種作戰條例》,還有一張壓在枕頭下的全家福。
照片上,父母的笑容淳樸又驕傲。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會穿著掛滿軍功章的禮服,榮歸故里。
現實卻是這樣一副被掃地出門的狼狽模樣。
他將所有東西塞進一個軍綠色的帆布包里,拉上拉鏈。
最后,他走到榮譽墻前。
那里掛著他獲得的兩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的獎章。
旁邊還有一張他參加全軍區大比武,奪得格斗冠軍時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笑得張揚而自信。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那冰冷的相框。
手在半空中,卻又無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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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了。
他背上包,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徑直走向營區大門。
身后,那片他揮灑了八年青春與熱血的土地,被他決絕地拋下。
02
南下的綠皮火車,車廂里混雜著泡面、汗水和劣質煙草的味道。
秦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將帆布包塞進行李架。
他把頭靠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看著站臺上的人來人往,聚散離合。
汽笛長鳴,列車緩緩開動。
窗外的營房、樹木、崗哨迅速倒退,最終化作視野里的一個墨點。
秦峰的心,也隨著列車的遠去,一寸寸地往下沉。
他不知道該如何向父母解釋這一切。
那個被他們引以為傲的兒子,成了一個被部隊趕回家的“傷兵”。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奮不顧身的那一下,到底值不值得。
或許,他當時就該讓那顆子彈飛過去。
那樣,他現在要么是個烈士,要么是個英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了一個不明不白的棄子。
列車有節奏地“咣當”作響,像一首單調的催眠曲。
秦峰閉上眼睛,試圖將自己放空。
不知過了多久,鄰座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個女人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秦峰沒有睜眼,只是憑感覺判斷。
對方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什么聲音。
一股淡淡的、類似舊書頁的墨香飄了過來。
這在嘈雜的車廂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出于職業習慣,秦峰的眼皮掀開一條縫,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
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相貌普通,穿著一件灰色的風衣。
她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本書,安靜地翻閱起來。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可秦峰的直覺卻告訴他,這個女人不簡單。
她的坐姿非常標準,腰背挺直,即便在搖晃的車廂里也穩如磐石。
她的眼神雖然停留在書頁上,但每隔幾十秒,就會以一個極其隱蔽的角度,快速掃視一遍車廂里的環境。
這些細節,都是長期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才會有的下意識反應。
秦峰心里升起一絲警惕,他將身體調整到一個更易于發力的姿勢,然后重新閉上了眼睛。
列車繼續前行,穿過田野,穿過隧道。
秦峰起身,準備去車廂連接處抽根煙。
在他經過女人座位的時候,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匯了零點一秒。
女人的眼神平靜如水,沒有任何波瀾。
秦峰卻從那片平靜之下,讀出了一絲審視的意味。
他沒有停留,徑直走向車廂連接處。
點燃一支煙,辛辣的煙霧嗆入肺里,讓他的頭腦清醒了一些。
這個女人是誰?
是巧合,還是沖著他來的?
如果是沖著他來的,又是哪一方的人?
他回到座位時,那個女人依然在看書,仿佛從未移動過。
秦峰坐下,繼續扮演一個頹喪的歸鄉者。
列車廣播里傳來即將到站的通知。
“前方到站,錦州南站……”
不是他的家鄉。
秦峰閉上眼,準備繼續在昏睡中打發時間。
就在這時,一本精裝書從鄰座滑落,正好掉在他的腳邊。
他下意識地彎腰,伸手去撿。
書的封面是深藍色的,沒有書名。
他撿起書,準備遞還給那個叫喬薇的女人。
在他將書遞過去的一瞬間,異變陡生。
喬薇伸出手來接書,她的手指卻異常靈活地一翻,將一個疊成小方塊的硬紙團,迅速塞進了秦峰的手心。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隱蔽至極。
如果不是秦峰的手掌神經異常敏銳,他甚至會以為那只是對方無意的觸碰。
秦峰的身體在一瞬間繃緊,每一塊肌肉都進入了戒備狀態。
他抬起頭,看向喬薇。
喬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靜地接過書,對他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謝謝”。
然后,她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低頭看書。
秦峰不動聲色地將那個小紙團攥進拳心。
他能感覺到,紙團的棱角硌著他的掌紋,堅硬而真實。
他再次起身,借口去打開水,快步走到了車廂連接處的廁所里。
反鎖上門。
他靠在冰冷的鐵皮上,緩緩攤開手掌。
那個白色的小紙團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
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紙團展開。
上面是用黑色水筆寫的一行字,字跡清秀有力。
“別回家,下一站有人等你。”
短短一句話,卻像一顆炸雷,在秦峰的腦海里轟然炸響。
別回家?
家是他現在唯一能去的地方,是他最后的避風港。
這張紙條卻要斬斷他唯一的退路。
下一站,有人等他。
等他的是誰?是敵是友?
他想起了那個叫喬薇的女人,想起了她那平靜無波的眼神。
一個巨大的謎團,伴隨著這張神秘的紙條,將他牢牢地包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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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紙條翻過來,背面還有一個潦草的地址。
“紅星招待所,207房。”
列車廣播再次響起。
“旅客們請注意,列車前方到站,石門市站……”
石門市。
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北方工業小城。
也是紙條上所說的“下一站”。
秦峰站在車門邊,內心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下車,意味著踏入一個完全未知的危險漩渦,前路生死未卜。
不下車,他將繼續坐車回到老家,像個失敗者一樣,在父母的擔憂和鄉鄰的議論中度過余生,永遠也無法得知自己被拋棄的真相。
不甘心。
一股強烈的不甘心,像火焰一樣灼燒著他的胸膛。
他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
他是一個戰士。
哪怕脫下了軍裝,他骨子里的血性也從未冷卻。
“咣當——”
列車開始減速,緩緩駛入石門市的站臺。
車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北方的冷風灌了進來。
秦峰沒有再猶豫。
在車門即將關閉的最后一秒,他抓起自己的帆布包,像一道離弦的箭,猛地從車上跳了下去。
他穩穩地落在站臺上,回頭望去。
喬薇正站在車窗后,隔著玻璃,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眼神很復雜,有釋然,也有一絲擔憂。
列車加速,載著她,迅速消失在鐵軌的盡頭。
03
秦峰站在陌生的站臺上,四周是南來北往的嘈雜人流。
他拉了拉衣領,將自己隱入人群,快步走出了火車站。
石門市,一個典型的北方重工業城市,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煤灰的味道。
街道兩旁的建筑大多是老舊的蘇式樓房,灰撲撲的,沒什么生氣。
他按照紙條背面的地址,七拐八拐,終于在一條偏僻的小巷里,找到了那家“紅星招待所”。
招待所的招牌已經褪色,墻皮也大片剝落,看起來搖搖欲墜。
前臺是一個昏昏欲睡的大媽。
秦峰沒有驚動她,而是直接走上吱嘎作響的樓梯,找到了207房間。
房門是虛掩的。
他將耳朵貼在門上,里面沒有任何聲音。
他輕輕推開門,閃身進入,同時迅速關上房門。
房間里光線很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背對著他。
男人沒有回頭,只是低沉地開口:“把門鎖好。”
秦峰依言反鎖了房門。
他打量著這個背影,寬肩,短發,坐姿筆挺,即便在黑暗中也透著一股軍人的干練。
男人緩緩轉過身來。
當看清對方的臉時,秦峰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個人他認識。
雖然只是在軍區總部遠遠地見過幾次,但他記得很清楚。
他是高司令身邊最神秘的親信之一,負責情報工作,代號“老鬼”。
老鬼站起身,指了指對面的床鋪:“坐。”
秦峰沒有坐,只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他。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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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聲音里帶著疲憊。
“秦峰,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也受了天大的委屈。”
“首先,我要告訴你第一件事。”
老鬼的眼神變得無比嚴肅。
“讓你退伍,不是懲罰,而是保護。”
“保護?”秦峰冷笑一聲,“把我像垃圾一樣踢出部隊,這就是你們的保護?”
“這是唯一的辦法!”老鬼的聲調陡然提高,“你以為我們想這樣?這是高司令在重重壓力下,能為你爭取的唯一一條生路!”
秦峰愣住了。
老鬼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現在,我告訴你第二件事,也是你必須知道的真相。”
“那天在邊境的刺殺,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的恐怖襲擊。”
“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內部清洗。”
“刺客的目標確實是高司令,但策劃這一切的,不是外面的敵人,而是我們內部的人!”
秦峰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老鬼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