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老公，轉(zhuǎn)我兩百塊錢吧，” 我對著書房的門喊。
里面悶悶地傳來一聲“嗯”。
我盯著手機屏幕上的菊花酥和雙黃蓮蓉，盤算著哪一樣更討我媽的歡心。
手機震了一下，我低頭去看。不是兩百，也不是兩千。后面跟著好幾個零。
我數(shù)了兩遍，沒錯，是兩萬。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頭看著那扇緊閉的書房門，一股說不清的涼氣從腳底板躥了上來。
他這是，什么意思？
01
秋老虎還沒走干凈，黏膩的風(fēng)從沒關(guān)嚴的窗戶縫里鉆進來，吹得客廳里那盆綠蘿的葉子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電視上，穿著旗袍的女主持人正用一種打了雞血的聲音預(yù)告中秋晚會的明星陣容。
我手里的遙控器按來按去，最后還是關(guān)掉了。滿屋子就剩下冰箱嗡嗡的聲音，像一只被關(guān)在鐵盒子里的大個頭蒼蠅。
離中秋還有一個多禮拜，我的心里就開始長草了。
過節(jié)嘛，過的就是那股子儀式感。我這人沒什么大追求，就圖個安穩(wěn)熱鬧。
每年中秋，我都得提前張羅，給這邊父母買什么，給那邊父母捎什么，家里要添點什么新擺設(shè)，菜單得提前擬好。趙毅總說我瞎忙活，過個節(jié)弄得像打仗。
他說的輕巧。男人哪里懂這些。一個家，要是沒女人在這些細枝末節(jié)上操心，那就不是家，是旅館。
今年，我盯上了一家老字號新出的月餅禮盒。
包裝是那種仿古的木盒子，上面刻著嫦娥奔月，看著就雅致。價格倒是不便宜，一百九十八。
我想著，就對書房里喊了一聲。
趙毅在書房。他最近總是在書房。
公司里接了個大項目，他是主心骨，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我半夜醒了，還能看到書房門縫里透出來的光。
我這一嗓子喊出去，半天沒動靜。里面只有敲鍵盤的聲音，噼里啪啦的，又急又密，像夏天的驟雨。
我又提高了一點音量：“趙毅，聽見沒？轉(zhuǎn)我兩百塊錢，買月餅。”
“知道了?！?他的聲音隔著門板，聽起來很不真切。
我撇撇嘴，拿著手機繼續(xù)刷。過了大概有五六分鐘，手機“?！钡匾宦?。
我點開，以為是那一百九十八塊，可能他順手湊了個整，轉(zhuǎn)了兩百。
可屏幕上那個數(shù)字，讓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20000。
我把手機拿到眼前，仔細地又數(shù)了一遍那串零。沒錯，四個零，兩萬塊。
心跳得有點快。第一反應(yīng)是他轉(zhuǎn)錯了，多按了兩個零。
這種事他不是干不出來，他那個人，心思都在工作上，對錢，對家里的事，總是缺根筋。
我拿著手機走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
我推開門。一股煙味混著空調(diào)的冷氣撲面而來。趙毅坐在電腦前，電腦屏幕的光照得他臉色發(fā)青。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滿了煙頭。
“你是不是轉(zhuǎn)錯錢了？” 我把手機遞到他面前，“我說兩百，你轉(zhuǎn)了兩萬?！?/p>
他從屏幕上挪開眼睛，看了我手機一眼，表情沒什么變化，像是早就知道一樣。
“沒錯?！?/p>
“沒錯？買什么月餅要兩萬塊？” 我有點懵。
他伸手從煙盒里又抽出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說：“沒轉(zhuǎn)錯，最近公司發(fā)了筆獎金，你拿去隨便花，想買什么就買點什么，不用省?！?/p>
他的語氣太平靜了，平靜得有點不正常。就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兩萬塊，不是個小數(shù)目。我們家境不算差，但也沒到可以隨便拿出兩萬塊來“隨便花”的地步。
以往，他要是發(fā)了獎金，肯定會興沖沖地告訴我，拉著我規(guī)劃這筆錢怎么用，是換個新電視，還是存起來準備旅游。
可今天，他只是這么輕描淡寫地一句話。
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這兩萬塊不是驚喜，而是一種……打發(fā)。
“哦，那……謝謝老公?！?我干巴巴地說了一句。
“嗯。” 他應(yīng)了一聲，眼睛又回到了屏幕上，手里的鼠標點得飛快，把我當(dāng)成了空氣。
我拿著手機退出了書房，輕輕帶上了門。
客廳里還是只有冰箱的嗡嗡聲。我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手機銀行里那個刺眼的數(shù)字，之前那點買月餅的興致，蕩然無存。
我跟趙毅結(jié)婚五年了。
大學(xué)同學(xué)，畢業(yè)就在一起，順理成章地結(jié)了婚。
日子過得不算大富大貴，但一直挺安穩(wěn)。他是個典型的理工男，話少，務(wù)實，不懂浪漫，但對我，對這個家，一直都挺上心。
我記得剛結(jié)婚那會兒，我們租了個小房子，窮得叮噹響。
中秋節(jié)，我饞月餅，他硬是揣著身上最后五十塊錢，跑了半個城，給我買回來一盒我最愛吃的豆沙月餅。
那時候的五十塊，比現(xiàn)在的兩萬塊，要燙手得多。
這筆錢，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我心里。我沒敢亂動。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了個大早，想著給他做頓豐盛的早餐。
等我把小米粥熬得金黃，雞蛋餅煎得噴香，他才從臥室里出來，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睛里全是紅血絲。
“昨晚又弄到幾點？” 我把筷子遞給他。
“三點多吧?！?他打了個哈欠，坐下來就開始喝粥，頭也不抬。
“周末就不能好好歇歇啊，身體是自己的?！?我忍不住嘮叨。
他沒接話，三兩口喝完粥，放下碗，說：“我得去趟公司，有個技術(shù)難關(guān)要馬上解決。”
“今天還去？” 我愣了。
“嗯，急?！?/p>
他說完就起身進屋換衣服了。
等他再出來，已經(jīng)是西裝革履，頭發(fā)也用發(fā)膠抓得整整齊齊。一股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飄了過來，是他常用的牌子。
我送他到門口，給他理了理領(lǐng)帶，說：“早點回來，晚上我們出去吃飯?！?/p>
“看情況吧，不一定?！?他含糊地應(yīng)著，換上鞋就匆匆出了門。
防盜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家里又剩我一個人。
我看著滿桌子幾乎沒動的早餐，心里也跟著空了一塊。
02
接下來的幾天，趙毅變得更加反常。
他開始頻繁地加班，回家越來越晚。以前他加班，好歹會提前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讓我別等他吃飯?，F(xiàn)在不了，經(jīng)常是到了晚上十點多，我打電話過去問，他才在那頭說：“哦，忘了跟你說了，今晚公司有應(yīng)酬?！?/p>
有一次，他半夜十二點才回來，一身濃重的酒氣，還夾雜著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那種廉價刺鼻的味道，是一種很清雅的，像花園里清晨的味道。我聞過，在商場的高檔化妝品柜臺。
我當(dāng)時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等他，聞到那股味道，心里就是一沉。
“怎么一股香水味？” 我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
他正在玄關(guān)換鞋，身子晃了一下，扶著墻才站穩(wěn)。
“應(yīng)酬，你知道的，飯桌上什么人都有，可能是哪個客戶身上的吧。” 他解釋得很快，聽起來天衣無縫。
我“哦”了一聲，沒再追問。
我扶他到沙發(fā)上，給他倒了杯溫水。他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睛，眉頭緊緊皺著。
我看到他襯衫的領(lǐng)口，有一個很淡很淡的，像是口紅印的痕跡。顏色很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我的手抖了一下，水杯里的水灑出來幾滴，燙在手背上。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趙毅躺在我身邊，呼吸均勻，像是睡得很沉。我卻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我開始瘋狂地花那兩萬塊錢。
我給自己買了覬覦已久的名牌包，給趙毅買了最新款的剃須刀，給我爸媽買了高級按摩椅，給他爸媽訂了雙人豪華體檢套餐。
花錢好像能暫時麻痹心里那種不安。
每當(dāng)我刷卡簽字的時候，仿佛就能說服自己，趙毅只是工作太忙了，他心里還是有這個家的，否則他為什么要給我這么多錢？
可是，物質(zhì)的滿足填補不了情感上的空虛。
家里的氣氛越來越詭異。
我和趙毅待在同一個空間里，話卻越來越少。他對我買的那些東西，只是淡淡地看一眼，說句“挺好的”，就再沒有下文。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跟我分享公司里的趣事，也不再關(guān)心我工作上順不順心。
我們的交流，僅限于“飯好了沒”、“我今天晚點回來”、“明天要交物業(yè)費了”這些干巴巴的對話。
手機，成了他最親密的伙伴。
無論是吃飯，還是上廁所，手機都不離手。
屏幕永遠是朝下扣在桌子上。有電話進來，他會立刻拿起來，看一眼屏幕，然后走到陽臺上或者衛(wèi)生間去接。
我心里的疑團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們快到戀愛紀念日了。
以前每一年，不管多忙，他都會記得。有時候是提前訂好餐廳，給我一個驚喜；有時候是買一束我喜歡的香檳玫瑰。
這天吃飯的時候，我試探性地提起：“下周三是什么日子，你還記得不？”
他正低頭回微信，聞言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下周三？什么日子？”
看著他那張真誠而困惑的臉，我的心涼了半截。
他忘了。他真的忘了。那個他曾經(jīng)說過，比他自己生日還重要的日子，他忘得一干二凈。
“沒什么。” 我低下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嘴里像塞了一團棉花，什么味道都嘗不出來。
這頓飯，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結(jié)束了。
我開始像個偵探一樣，留意他生活中的蛛絲馬跡。
我檢查他的衣物，希望能再次找到那個口紅印或者陌生的香水味，但什么都沒有。他似乎變得謹慎起來了。
我試圖去看他的手機，但他手機有密碼，而且是最新的人臉識別，我根本打不開。
我甚至在他去洗澡的時候，翻過他的公文包。里面除了文件和筆記本電腦，什么都沒有。
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種猜疑逼瘋了。整個人變得神經(jīng)兮兮，患得患失。
我開始后悔。
后悔當(dāng)初收到那筆錢的時候，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那種突如其來的慷慨，根本就不是一個驚喜，而是一個不祥的預(yù)兆。
它就像一堵墻，突然橫在我們夫妻中間。
墻的這邊是我，墻的那邊是他。我看不到他，也聽不清他。我只能感覺到，他離我越來越遠。
中秋節(jié)，就這么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越來越近了。
我按照原來的計劃，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
陽臺上新買的桂花開了，滿屋子都是甜絲絲的香氣。
冰箱里塞滿了各種食材。我甚至還學(xué)著網(wǎng)上的教程，買了漂亮的燈籠掛在客廳。
我想營造出一種團圓、美滿的假象?；蛟S，在這種氣氛的烘托下，我們之間那層看不見的冰，能融化掉一點點。
或許，一切都只是我想多了。他真的只是工作太累了。過了這陣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中秋節(jié)前一天晚上，趙毅難得地沒有加班，準時回了家。
我做了一大桌子他愛吃的菜。紅燒排骨、清蒸鱸魚、可樂雞翅……
他看起來情緒不錯，吃飯的時候還給我夾了塊排骨，說：“辛苦了?！?/p>
就這么簡單的三個字，差點讓我的眼淚掉下來。
我有多久沒聽過他這么溫柔地跟我說話了？
“快吃吧，一會兒涼了?！?我吸了吸鼻子，笑著說。
那一晚，我們之間的氣氛難得地緩和了下來。我們聊了聊雙方父母的近況，聊了聊他公司那個棘手的項目好像有了進展。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從前。
睡覺前，我去洗澡。從浴室出來，看到趙毅正站在陽臺上打電話。窗簾留了一道縫，我能看到他的側(cè)影，他背對著臥室，聲音壓得很低。
我的心，又懸了起來。
等他打完電話進來，我假裝隨口問道：“誰??？這么晚了還打電話。”
“公司的同事，討論方案呢。” 他的表情很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綻。
他躺下后很快就睡著了，甚至還打起了輕微的鼾聲。
我卻又一次失眠了。
我躺在他身邊，睜著眼睛，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每一下，都敲得我心慌。
03
第二天就是中秋節(jié)。
一大早，我就起來準備過節(jié)的東西。
把昨天買好的水果洗干凈，擺在果盤里。把準備送給兩家父母的禮物打包好，放在玄關(guān)。
家里被我收拾得井井有條。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灑下一片金黃。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平靜美好。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了。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要開開心心的。
我拿起手機，想看看前段時間瘋狂購物后，那兩萬塊還剩多少。我想做個記錄，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
我點開手機銀行的APP，輸入密碼，找到了趙毅轉(zhuǎn)給我的那筆款項。
金額，兩萬元整。
轉(zhuǎn)賬時間，是半個月前的那個下午。
一切都沒問題。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準備退出。就在這時，我無意中點開了那筆轉(zhuǎn)賬的詳情頁面。
通常，這種頁面只會顯示收款人、付款人、金額、時間這些基本信息。我以前也從來沒仔細看過。
但今天，我的目光卻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頁面的最下方。
在那些常規(guī)信息的下面，還有一行灰色的小字。
是轉(zhuǎn)賬備注。
我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赡苁且驗楫?dāng)時看到金額時太過震驚和竊喜，完全忽略了這個細節(jié)。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湊近手機，瞇著眼睛，仔細地看著那行小字。
那里清晰地寫著三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