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燼:侯門無舊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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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桃花又開得灼烈。
蘇晚卿立于老宅的桃樹下,指尖撫過粗糙的樹干,花瓣簌簌落在她的青衫上,帶著清淺的甜香。七年了,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在這里站許久,仿佛還能看見那個身著青衫的少年,眉眼清澈,握著她的手,聲音擲地有聲:“晚卿,待我金榜題名、功成名就,必八抬大轎娶你為妻,此生不渝。”
那年蕭徹還是個寒門學(xué)子,借居在蘇家老宅苦讀。蘇晚卿是蘇家獨女,自幼浸在書香與香韻里,性子溫婉卻藏著韌勁。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她常會帶著親手制的點心去書房看他,他便放下書卷,陪她在桃樹下散步。他說她制的香清雅動人,她便親手繡了個香包,填進曬干的桃花瓣與沉香,取名 “桃夭”,送他作定情之物。
“此香如你,清潤綿長。” 蕭徹將香包貼身藏好,目光灼灼,“晚卿,等我,不出三年,必來接你。”
他走的那天,也是桃花紛飛的日子。蘇晚卿送他至渡口,看著小船漸遠,直到消失在煙雨朦朧中。她守著這座老宅,守著那句承諾,一等便是七年。
七年間,她拒絕了所有說親的人,年年制 “桃夭” 香,香氣彌漫在庭院的每個角落,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那些年少時光。偶爾從京城傳來蕭徹的消息,從初入軍營的小兵,到屢立戰(zhàn)功的將領(lǐng),再到平定邊疆的大功臣,他的名字越來越響,離 “功成名就” 越來越近,蘇晚卿的心中,期盼與隱憂卻一并滋長。
家鄉(xiāng)的人漸漸議論起來。有人說她傻,耗了七年青春等一個未必會回頭的人;也有人羨慕她,說再過不久,她就是風(fēng)光無限的侯夫人。蘇晚卿只是笑笑,繼續(xù)打理她的香材,只是繡香包的手,偶爾會微微發(fā)顫。
暮春的一天,消息終于傳來,卻如驚雷般將她的期盼炸得粉碎。
“蕭將軍平定邊疆,圣上龍顏大悅,封他為鎮(zhèn)國侯,賜婚丞相之女柳清鳶,不日便要完婚!”
送信的人語氣帶著艷羨,蘇晚卿卻只覺得渾身冰冷,手中的香鏟 “當(dāng)啷” 一聲落在地上。七年等待,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jié)果。她不信,那個在桃花樹下許下 “此生不渝” 的少年,會如此輕易地背棄約定。
為了尋一個真相,蘇晚卿托京城的遠房親友,設(shè)法混入了曲江宴。那是權(quán)貴云集的宴席,蕭徹作為新晉侯爺,自然是眾人追捧的焦點。
宴會上,絲竹悅耳,酒香彌漫。蘇晚卿躲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見了他。他身著玄色侯服,腰束玉帶,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間褪去了年少的青澀,添了幾分權(quán)勢熏染的冷峻。他的身旁,站著一位妝容華貴的女子,鳳冠霞帔般的衣飾,正是丞相之女柳清鳶。兩人舉止親密,柳清鳶挽著他的手臂,笑靨如花,接受著眾人的祝賀。
蘇晚卿握緊了袖中那枚早已褪色的 “桃夭” 香包,指尖冰涼。她深吸一口氣,鼓起畢生勇氣,一步步朝他走去。
“蕭侯,” 她的聲音很輕,卻在喧鬧的宴會上清晰地傳到他耳中,“還記得桃花樹下的約定嗎?”
蕭徹的身子猛地一滯,側(cè)臉的線條瞬間繃緊。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她臉上,那雙曾經(jīng)盛滿溫柔的眼眸,此刻卻一片冷漠,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姑娘認錯人了。”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像一把冰錐,狠狠刺進蘇晚卿的心臟。
柳清鳶見狀,嬌笑著挽緊了蕭徹的手臂,上下打量著蘇晚卿,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侯府夫人只有一位,便是我。姑娘這般不知自重,莫不是想攀附權(quán)貴?”
周圍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探究與鄙夷。蘇晚卿只覺得臉頰發(fā)燙,心口劇痛,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望著蕭徹,想要從他眼中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跡,可他只是漠然地看著前方,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就在她轉(zhuǎn)身欲走時,卻見蕭徹轉(zhuǎn)身的瞬間,袖角滑落一枚玉佩。那玉佩溫潤通透,上面刻著的 “晚” 字,正是當(dāng)年她親手為他挑選的定情之物!蕭徹下意識地握緊玉佩,指節(jié)泛白,卻終究沒有回頭。
蘇晚卿的心徹底沉了下去,轉(zhuǎn)身踉蹌著離開了曲江宴。
當(dāng)晚,她在客棧輾轉(zhuǎn)難眠,卻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蕭徹的貼身侍衛(wèi),手中捧著一封書信和一袋沉甸甸的銀兩。
“蘇姑娘,這是侯爺讓屬下交給您的。” 侍衛(wèi)的語氣帶著幾分不忍,“侯爺說,有些話,他不便當(dāng)面說。”
蘇晚卿接過書信,指尖顫抖著拆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卻寫著讓她心碎的話語:
“晚卿吾愛,見字如面。非我負心,實乃身不由己。功成名就之日,便是朝堂紛爭漩渦中心。丞相手握重權(quán),若不迎娶清鳶,不僅我多年心血將付諸東流,更會連累蘇家滿門。桃花舊約,此生難忘;然權(quán)勢如山,我無力抗衡。那些年的情意,是我此生最珍貴的回憶。袋中銀兩,愿能為你謀一份安穩(wěn)生活,望卿安好,另尋良緣,勿念。”
淚水無聲地落下,沾濕了信紙,墨跡漸漸暈開。蘇晚卿將銀兩退回給侍衛(wèi),只緊緊攥著那封信。原來他并非忘了,只是選擇了更重要的東西。
夜里,她在客棧庭院散心,卻偶遇柳清鳶的侍女。那侍女見她孤身一人,又聽聞了曲江宴上的事,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道:“蘇姑娘,你莫要怪侯爺。我家小姐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今日宴上是故意羞辱你,想讓你知難而退。侯爺也是沒辦法,若是護著你,我家老爺定會報復(fù)蘇家,侯爺也是為了保護你,才只能裝作不認識。”
蘇晚卿怔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原來他的冷漠,竟是另一種保護。可即便如此,他們之間,也終究是回不去了。
幾日后,蘇晚卿收拾行囊,返回了江南。
還是那座老宅,還是那棵桃樹。她將那封書信放在桃樹下,點燃了火。信紙在火光中漸漸化為灰燼,與飄落的桃花瓣混在一起,隨風(fēng)飄散。
“蕭徹,我不怪你,” 她輕聲說著,淚水再次滑落,“只是我們緣分已盡。”
從此,蘇晚卿潛心制香,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香鋪,取名 “晚香居”。她制的香清雅獨特,很快便聲名遠播,成為江南有名的制香人。許多人來提親,都被她婉言拒絕,她終身未嫁,只是守著那座老宅,那棵桃樹,還有那些深埋心底的回憶。
而京城的侯府里,蕭徹在朝堂上站穩(wěn)了腳跟,權(quán)傾朝野。他時常會獨自一人站在侯府的桃樹下,手中握著那枚磨損的玉佩,望著南方的方向,沉默許久。他多次派人打探蘇晚卿的消息,得知她安好,便已心安,卻始終不敢再去見她,怕驚擾了她的平靜,也怕面對那些無法彌補的遺憾。
多年后,江南的 “晚香居” 依舊紅火。有人說,曾見過一位白發(fā)老者,在香鋪外徘徊許久,手中緊緊攥著一枚玉佩,目光望著 “晚香居” 的匾額,眼中滿是滄桑與思念,直到夕陽西下,才緩緩離去。
桃花開了又落,年復(fù)一年。那些年少的約定,那些深埋的情意,終究如桃花般,絢爛過,也凋零過,最終歸于平靜。各自安好,便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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