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蘇影啊，你什么意思？這可是我兒子林峰‘全款’買的！五百萬！寫你名？你掏一分錢了？”
林峰摟住蘇影的腰，那只手滾燙，力道卻大得讓她生疼。
“寶貝，別鬧。”他湊在她耳邊，用外人聽不見的、狎昵的聲音低語，“那二百萬，是你‘孝敬’我的。你人都是我的，還差這點錢？”
他故意在“孝敬”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晚上回家，”他暗示性地捏了一把她的軟肉，“我保證，讓你舒舒服服地……‘拿’回本。”
蘇影的臉，一瞬間血色全無。
她看著合同上“林峰”那個刺眼的簽名，沒有吵，只是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
01.
蘇影和林峰，是老城區里人人“羨慕”的一對。
林峰長得高大英俊，一米八五的個子，常年健身，肌肉線條分明，是整條街大媽們口中的“完美女婿”。
蘇影則是那種安靜的、皮膚白得晃眼的江南美人。
在外人看來，是蘇影高攀了。
“小影啊，你可真有福氣。”隔壁的王嬸最愛嚼舌根，一邊擇菜一邊大聲嚷嚷，“我們家那口子，要是有人家林峰一般的‘本事’，我做夢都笑醒了！”
蘇“本事”？蘇影在廚房里切著菜，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林峰最大的“本事”，就是躺在床上，用那雙帶電的桃花眼看著她，用那副低沉沙啞的嗓音哄著她。
“影影，我那個項目……就差十萬了。”
“影影，我媽看上一個包，你先幫我墊上？”
“影影，你最好了……”
林峰是一家小公司的“業務經理”，但他的“業務”，似乎全在酒桌和KTV的包廂里。他每天凌晨回來，身上都帶著一股混合了酒精和廉價香水的味道。
而蘇影，是一家外企的財務主管。她才是那個真正背著房租、應酬、和林峰“項目款”的人。
這三年，林峰就像一個無底洞，貪婪地吸食著她的精力和積蓄。
晚上，林峰洗完澡出來，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水珠順著他緊實的腹肌滑落，他一把從后面抱住了正在敷面膜的蘇影。
“寶貝，今天怎么了？不高興？”
他那雙滾燙的手，開始不老實地順著她睡裙的下擺往里探。
蘇影的身體一僵。
“林峰，我下周要出差。你那個‘項目’，什么時候能回款？”她閉著眼問。
“哎呀，快了快了！”林峰的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含糊不清地說，“別談錢，多俗啊……今晚，我好好‘伺候’你，比什么都強，嗯？”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
“你不是最喜歡我這身‘本事’么？”
蘇影猛地睜開眼。
她忍著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煙草味，平靜地說：“林峰。我們買房吧。”
林峰的動作停住了。
“買房？好啊！”他立刻興奮起來，“我看中了‘壹號公館’，五百萬！咱媽（他媽）說了，那的學區好，以后咱兒子……”
“我卡里，”蘇影打斷他，“還有二百萬。是我這幾年所有的積蓄。”
林峰的眼睛瞬間亮了，那是一種看到獵物的精光。
他翻過蘇影的身體，將她壓在身下，聲音里充滿了狂喜：“我就知道！我老婆最厲害了！二百萬！夠了夠了！”
“我的二百萬，加上你的……我們全款買房。”蘇影一字一句地說。
“當然！當然是全款！”林峰激動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剩下的三百萬，包在我身上！我媽（劉桂花）早就給我準備好了！”
蘇影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心里那塊石頭，卻越來越沉。
02.
“壹號公館”的售樓處，極盡奢華。
水晶吊燈從十米高的穹頂垂下，穿著開衩旗袍的銷售小姐，端著精致的茶點，笑得比蜜還甜。
劉桂花——林峰的母親，正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香奈兒套裝，雖然是A貨，但氣勢很足。她看蘇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幫傭。
“就是這套！120平，三室兩廳，看江景！”劉桂花用涂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重重地拍在沙盤模型上。
“阿姨，您兒子真是年輕有為！”負責接待他們的銷售（不是后來的小李），笑得花枝亂顫，“五百萬全款，這在咱們這，也是頭一份的豪氣！”
劉桂花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林峰摟著蘇影，享受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刷卡吧。”林峰得意洋洋地抽出他的金卡。
“好的，林先生。”
銷售在POS機上按下了數字。
“滴——”
“抱歉，林先生，”銷售的笑容僵了一下，“您這張卡……余額不足。”
“什么？”林峰的臉瞬間漲紅，“不可能！我媽早上才……”
“我看看！”劉桂花一把搶過小票，尖叫起來，“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三百萬？！”
售樓處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集中了過來。
“哎，我還以為多有錢呢。”
“搞了半天，差著二百萬呢……”
“沒錢還裝大款，真丟人。”
細碎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林峰的耳朵。
“林峰……”劉桂花快哭了，“你那二百萬呢？你不是說你搞定了嗎？”
“我……”林峰的額頭開始冒汗。
“刷我的吧。”
蘇影平靜地走了上來。她從包里拿出一張卡，遞給了銷售。
“密碼六個八。”
銷售愣了一下，看了看林峰，又看了看蘇影。
“滴——”
“支付成功，二百萬。”
空氣凝固了。
林峰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不是感動，是屈辱。
劉桂花的臉色更難看，她看蘇影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好了！錢付清了！”劉桂花突然拔高了嗓門，對著銷售吼道，“合同呢！趕緊拿來！我們只寫我兒子林峰的名字！”
這就是引言中那一幕的開端。
當蘇影問出那句“房本上……”時，劉桂花徹底爆發了。
“寫你名？蘇影你還要不要臉？那二百萬，就算你孝敬我們家的！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人都是我兒子的，花你點錢怎么了？”
“媽！”林峰低吼了一聲，不是為蘇影，而是嫌他媽丟人。
他摟住蘇影，用那套“床上”的語氣哄騙她，壓迫她。
“寶貝，別鬧……晚上回家，我好好‘獎勵’你……”
蘇影看著這對母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她忽然覺得很可笑。
她這三年，就是喂了兩條白眼狼。
她沒有再爭辯。在林峰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只是平靜地收拾好自己的包。
她準備走了。
永遠地離開這對母子，離開這座她付出了二百萬，卻沒有一寸屬于她的房子。
03.
“恭喜林先生！恭喜阿姨！”
銷售們簇擁著林峰和劉桂花，往門口送去。
“林先生真是孝順！阿姨您真有福氣！”
林峰和劉桂花被捧得飄飄然，昂著頭走在前面。
蘇影一個人，低著頭，跟在他們身后，像個局外人。
她剛走到大廳的旋轉門。
“哎喲！”
一個女聲響起。一個穿著銷售制服的年輕女孩，端著一疊資料，“不小心”撞在了蘇影身上。
資料散落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蘇小姐！”女孩慌張地蹲下去撿。
蘇影也蹲下去幫她。
這個女孩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胸牌上寫著：客戶經理，李雪。
“蘇小姐，您的包……”
李雪把蘇影掉在地上的包遞給她。
就在蘇影接過的瞬間，李雪飛快地，將一張折疊起來的小紙條，塞進了蘇影的手心。
蘇影的手一抖。
李雪抬起頭，她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慌張，反而是一種超乎尋常的冷靜和……同情。
“蘇小姐，對不起，耽誤您時間了。”她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沒關系。”
“前面是林先生他們嗎？”李雪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
“蘇小姐，”她湊近一步，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飛快地說了一句：
“等他走，先別看！”
蘇影的心猛地一跳。
“小李！磨蹭什么呢！還不快過來！”遠處，銷售主管在喊。
“來了！”李雪應了一聲，匆匆跑開了。
蘇影站在原地，手心里，那張小小的紙條，硌得她生疼。
她抬頭，看著林峰和劉桂花得意洋洋的背影，再看了看那個匆匆跑遠的銷售李雪。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04.
“慶祝！必須好好慶祝！”
當晚，林峰包下了全城最貴的江景餐廳，“御龍軒”。
劉桂花把她那邊的親戚全都叫來了，七大姑八大姨，坐了滿滿兩大桌。
蘇影，作為那個付了二百萬的“功臣”，卻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和一群吵鬧的孩子坐在一起。
“哎呀，桂花，你可真是熬出頭了！”
“是啊！林峰多有本事！五百萬的房子，全款！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下蘇影可算是有福了，一進門就住大豪宅！”
劉桂花端著紅酒杯，滿面紅光：“那可不！我們家林峰，就是有這個‘本事’！不像有些女人，光會花錢，不會掙錢！”
林峰的二姨，一個胖胖的女人，擠到了蘇影身邊，一股劣質香水味撲面而來。
“小影啊。”二姨夾了一塊油膩的紅燒肉放進蘇影碗里，“你這……房本上，沒寫你名吧？”
蘇影沒說話。
“我就知道！”二姨那張涂著廉價口紅的嘴，撇得老高，“哎，女人啊，還是得抓牢點。你光是人長得漂亮，會伺候人，沒用！”
她壓低了聲音，那股八卦的、黏膩的語氣，讓蘇影幾欲作嘔。
“你得會‘生’！你看你，跟林峰都三年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你抓不住男人的‘根’，那房子，能有你的份嗎？”
“二姨！”林峰在那邊聽見了，端著酒杯走過來，他喝得滿臉通紅。
他一把摟住蘇影的肩膀，那只手，不輕不重地在蘇影的后背上游移，動作極其曖昧。
“你操心什么！我跟影影，好著呢！”
他故意當著所有親戚的面，低下頭，用那張油膩的嘴，在蘇影的臉上“吧嗒”親了一口。
“我們家影影，‘乖’著呢！是不是啊，寶貝？”
那股酒氣混著飯菜的餿味，讓蘇影胃里一陣翻騰。
她手心里那張紙條，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她必須找個機會看！
“我去下洗手間。”蘇影掙脫了林峰的手臂。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林峰不耐煩地揮揮手，又被他那些親戚簇擁著去拼酒了。
蘇影沖進了洗手間的隔間，反鎖了門。
她的心跳得飛快。
她顫抖著，從手心，展開了那張被汗水浸透的紙條。
紙條上，只有一行字。
不是什么安慰，也不是什么提醒。
而是一個地址，和一個時間。
“今晚九點，B棟1702。你付的錢，在那里。”
05.
B棟1702？
蘇影的大腦“轟”的一聲。
B棟，就在“壹號公館”的隔壁樓盤，叫“金玉華府”，是一個檔次略低、但更隱蔽的小區。
“你付的錢，在那里。”
這是什么意思？
她的二百萬，不是刷給了“壹號公館”嗎？她親眼看到的！
蘇影來不及多想，她看了一眼手表，八點四十。
“御龍軒”就在“壹號公館”附近。
她從洗手間出來，沒有回包廂，直接按了電梯下樓。
林峰的電話立刻就打了過來，蘇影直接按了靜音。
夜風很涼，蘇影裹緊了外套，幾乎是跑著沖進了“金玉華府”。
幸好，B棟的門禁沒關。
電梯，17樓。
蘇影站在1702的門口，她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她不用敲門。
因為門，虛掩著。
里面傳來了她這輩子最熟悉，也最痛恨的聲音。
是林峰的母親，劉桂花。
“……哎呀，還是你李經理有本事！這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玩得太漂亮了！”劉桂花的聲音里滿是得意。
“阿姨，您過獎了。”
這個聲音……是那個銷售！李雪！
蘇影渾身冰涼。
“林峰那個傻子，還真以為他媽給他準備了三百萬！他哪知道，那三百萬，是您（李雪）幫我從銀行‘貸’出來的‘過橋款’！那五百萬的房子，根本就沒付清！”
“那蘇影那個賤人呢？”
“她？”李雪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輕蔑，“她那二百萬，我已經按您的吩咐，轉到了這家‘金玉華府’1702的戶頭上了。這套房子，才是您兒子真正全款買下的！”
“哈哈哈哈！”劉桂花大笑起來，“還是你精！這樣一來，蘇影那個蠢貨，一分錢沒花在‘壹號公館’上，她屁都分不到！而這套‘金玉華府’的房子，房本上……”
“媽。”
一個冰冷、沙啞的聲音響起。
是林峰。
蘇影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他也在！他們是一伙的！
“房本上，寫誰的名，你還用問嗎？”林峰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耐煩。
“當然是寫……”
“當然是寫我的名字。”
一個極其陌安的、清脆的女聲，打斷了劉桂花。
蘇影猛地推開了門！
客廳里，站著四個人。
林峰。劉桂花。銷售李雪。
以及……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短發，面容精致，但眼神冰冷得像刀子的陌生女人。
四個人，同時回頭，驚愕地看著門口的蘇影。
劉桂花和林峰的臉上，滿是恐慌和敗露。
而那個銷售李雪，和那個陌生的短發女人，臉上，卻是一種詭異的、看好戲般的平靜。
“你……你怎么來了！”林峰結結巴巴地喊道。
蘇影死死地捏著那張紙條，她的目光越過驚慌失措的母子，直直地射向那個銷售李雪。
“這是你設的局？”
李雪還沒回答，那個陌生的短發女人卻笑了。
她緩緩地，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遞向蘇影。
“蘇小姐，別誤會。李雪不是在騙你。”
女人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堪稱殘忍的微笑。
“她是在……幫你。”
女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因為，你那二百萬，買的確實不是這套房子。”
她頓了頓，將那份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頁，露出了一個蘇影意想不到的簽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