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紅妝,煢煢孑立,桌椅上佳肴消失,劇場中只剩一把紅椅倒在茫茫雪地,被流沙淹沒——這并非某部現代悲劇的場景,而是小劇場粵劇《金蓮》中對那位被誤解千年的女性的全新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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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我們該結婚”到“你死!你怎么還活著?”——這兩句極端反差的話語,出自被稱為“當代潘金蓮”的翟欣欣之口。
她僅用41天就從前夫那里“拿走”上千萬元,最終導致對方自殺身亡。這一案件讓“潘金蓮”這個名字再次成為公眾討論的焦點。
當我們談論潘金蓮時,我們在談論什么?是《水滸傳》中那個勾結西門慶、毒殺親夫的淫婦形象,還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賢良淑女?
2009年12月18日,一個特殊的日子,施耐庵的直系后人施勝辰專程來到河北清河縣武植祠,為祖先筆下的錯誤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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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至今仍裱糊在武植祠墻壁上,見證著一場跨越數百年的誤解與澄清。
歷史上的潘金蓮并非低賤的使女,而是知州家的千金小姐,住在距武家那村不遠的黃金莊。她喜歡武植,經常接濟他,并與他私訂終身。
而她的丈夫武大郎,本名武植,也絕非小說中描述的“三寸丁谷樹皮”。根據1996年發現的武植小腿骨測算,武植身高應超過1.8米。
他出身貧寒,但聰穎過人,中年考中進士,出任山東陽谷縣令。兩人結婚后和睦恩愛,養育了四個子女。
原來,武植早年貧苦,曾接受過好友黃堂的資助。后來武植做官后,黃堂家的房屋失火,便投奔武植,希望謀個一官半職。
黃堂在武家住了3個月,雖然天天好酒好菜,但始終不見武植提攜自己。他覺得武植不夠義氣,一怒之下不辭而別。
為發泄心中怨恨,黃堂在回鄉路上四處編造宣揚關于武植和潘金蓮的謠言,并張貼傳單捏造他們的“丑事”。當地惡少西門慶與他沆瀣一氣,添油加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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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這些捏造的“丑事”傳遍了相鄰州縣的街頭巷尾。諷刺的是,當黃堂回到家中時,發現自家房屋已被重新修蓋。他的妻子告訴他,是武植派人重修了房舍,還購置了新家具。
黃堂雖然后悔不已,但他捏造的武潘二人的丑惡形象早已四處傳播,并被施耐庵寫進了小說《水滸傳》,從此流傳天下。
在《水滸傳》中,潘金蓮被描繪成一個可以選擇卻選擇作惡的女性。但歷史上宋代的真實情況如何?
潘金蓮是封建社會中女性命運多舛的典型代表。按照小說的描述,潘金蓮“年方二十馀歲,頗有些顏色”;而武大郎則“身不滿五尺,面目生得猙獰”。
這段婚姻的本質,其實是大戶人家對潘金蓮的惡意報復——當她拒絕主人的侵犯并告知主母后,惱羞成怒的主人便將她嫁給了武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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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代,潘金蓮這樣的女性幾乎沒有離婚的可能。“七出三不去”是男人單方解除婚姻關系的制度,作為妻子的潘金蓮無法主導離婚。
和離需要雙方協議,但武大郎斷不可能同意;而義絕制度要求的特定條件,潘金蓮與武大郎之間也不存在。
如果她生活在現代社會,面對大戶的侵犯當然可以斷然拒絕;即使與武大郎結婚,如果感情確已破裂,既可以協議離婚,也可以起訴離婚。果如此,“大郎,吃藥”的悲劇或許就可以避免了。
潘金蓮的形象并非一成不變。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她的理解也在不斷演變。
在《金瓶梅》中,潘金蓮仍是一個惡婦、淫婦形象,其性格的基本內涵與《水滸》是一致的。但1926年,著名劇作家歐陽予倩創作的五幕話劇《潘金蓮》,首次將潘金蓮塑造成一個反對封建禮教的正面形象。
1998年央視版《水滸傳》中,潘金蓮幾乎被正名翻案,她被塑造成為一個反對封建夫權、提倡女性解放的新女性形象。
在小劇場粵劇《金蓮》中,金蓮從被訴說者到訴說者身份的轉變,讓自我的情感沖突、意志沖突以美和美的毀滅的矛盾方式得到了充分展現。
一百個觀眾眼里就會有一百個哈姆雷特,這句話同樣適用于潘金蓮。不同時代的藝術家們根據自己的歷史觀和藝術見解,演繹出了各不相同的潘金蓮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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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隨著“翟欣欣案”等事件的曝光,“當代潘金蓮”的標簽再次被廣泛使用。但這種類比是否恰當?
潘金蓮是封建制度壓迫下的悲劇產物,而翟欣欣則是現代社會中利用制度漏洞謀利的主動加害者。將兩者混為一談,不僅是對歷史人物的不公正評判,更模糊了我們對當下社會問題的認識。
潘金蓮的婚姻是典型的封建包辦婚姻,她完全沒有自主選擇權。而翟欣欣則擁有充分的自主選擇權,通過婚戀網站主動結識蘇享茂,短短兩個月內便決定結婚。
潘金蓮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是對封建壓迫的反抗,而翟欣欣的行為動機則源于純粹的物質貪婪。
潘金蓮的故事讓我們思考如何建設一個更加公平正義的社會制度,而翟欣欣案則讓我們反思如何在現代社會中建立健康的婚戀觀和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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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歐陽予倩到魏明倫,從央視《水滸傳》到小劇場粵劇,潘金蓮的形象正經歷著一場緩慢但持續的平反。
那把倒在雪地中的紅椅雖被流沙淹沒,卻依然鮮紅而熱烈。當施耐庵的后人寫下“施姓欠賬施姓還”的道歉詩時,一場跨越數百年的誤解終于開始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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