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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梅季煙雨蒙蒙,如夢如幻,人心被包裹在濕乎乎的空氣中,書生獨孤遐叔的世界也隨之恍恍惚惚”,《唐朝詭事錄》黃梅殺單元里,畫面搭配著奇詭氛圍的聲音傳來,造了一個恍惚迷幻的世界。
不過,這些聲音沒有保留古琴、尺八、笛子等民族樂器的悠揚,而是跳出了民樂使用的傳統框架,用非常規演奏及氛圍音樂融合的方式呈現,詭異恍惚的氣氛才隨之而來。
“許老師特別擅長將電子音樂與傳統樂器結合,他喜歡做一些新鮮有趣的嘗試”,一位業內人士向音樂財經(ID: musicbusiness)透露。
在最新一部唐朝詭事錄《唐詭奇譚》將上映之際,我們獨家訪談了《唐朝詭事錄》全系列的配樂總監許昊珂,他談到了自己的入行、個人創作習慣、唐詭的創作細節、對影視配樂的行業觀察,并非常動容地跟我們講述了一些有趣的民間非遺音樂。
我們將這份訪談記錄整理為自述,供大家看見劇集配樂背后的故事、一個人的來時路、熱情與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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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音樂長到劇里,《唐朝詭事錄》配樂的細節
我大學專業學的是藝術教育,這個專業的課程幾乎跟藝術相關的門類都有涉及,比如書法、芭蕾、民族舞、樂器、作曲、電影賞析等等。當時覺得有點雜亂,現在回憶起來,這些學習經歷為我打開了很多扇門,尤其是大量的電影閱片量,對我后來做配樂工作幫助很大。
最初看到《唐朝詭事錄》第一部樣片,做了一段時間配樂的創作后,我心里就有數了:“這部劇很可能會成為今年的黑馬”。
讓我意外的是第一次跟《唐詭》的合作就很順暢,基本上沒有什么磨合期,當導演和制片人第一次聽到配樂后,他們對我的創作很認可,給了我極大的創作權限,讓我先把所有想法落地。
對我來說,懸疑劇的音樂其實很有意思,它永遠不是背景音,所有的樂器選擇、主題設計,跟每個案件都有勾聯。我們要做的是,怎么讓音樂長到劇里面。
為了讓觀眾更有代入感,創作時我做了很多民間音樂的考證。
比如寫旗亭畫壁歌姬的唱段時,我一直在琢磨唐代人唱歌的真實感覺是什么樣的。為了找到那種古意感,我聽了很多納西古樂、昆曲等等,把這些原汁原味的韻律內化到心里,同時結合每個歌姬的性格和演技,再把這些體會融入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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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音時也有一些設計,前幾個歌姬的聲音我做成了室內樂的樸實感,等到奴嬌出場,再換成符合現代聽感的混音,后來看到有彈幕說 “百萬混音師”,覺得特別有意思。
在降魔變單元的音樂中,我加了很多佛教的法器聲,木魚、頌缽、撞鈴…很巧每件樂器都直指案件的最大嫌疑——方丈。方丈總被猜成是兇手,不知道是不是也和音樂有點關聯,現在已經成了一個熱梗,還蠻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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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的音樂,我還會埋一些伏筆和隱喻。比如第二部和第三部的朝堂斗爭戲,太平公主出場的音樂我用“713(西哆咪)”不停變奏和發展,因為太平公主是在 713 年被李隆基賜死,這個音樂設計也暗含了她的命運。
做配樂二十年了,創作依然常帶給我驚喜。尤其是做能推動劇情、點燃觀眾情感的主題音樂。比如第二部《上仙坊的來信》單元,李云在黑暗小巷里一家家打聽,單看畫面,慣性思維會配常規的懸疑鋪底音樂,而我反其道而行,用電子樂器和絳州鼓樂設計了一段 “死循環” 音樂,沒有刻意營造恐怖感,只突出 “走不出去” 的困境。如果這里做得太恐怖,這場戲可能就單調了。
除了各種民樂器的正常演奏,我們還做了一些樂器演奏、錄音的創新。
大部分古裝懸疑劇會用鋪底音色和弦樂營造氛圍,但唐詭里,我們會用弓弦拉古琴或者敲擊古琴,它發出的那種 “嗚嗚” 聲很特別。和我們合作的是一位古琴先鋒藝術家王瑾琦老師,他當時幫我做了很多創新嘗試,秦孝白那個單元的氛圍就主要靠古琴提味兒。
還有一點,唐代的鼓樂其實非常盛行。之前我很難找到好聽的中國鼓音色,沒辦法只能用日本的太鼓去做配樂,《唐詭》里我們用了一套成體系的中國絳州鼓樂,它保留了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打法,當時也是不遠千里去山西運城全程實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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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李世民在絳州練兵,當時民間已經有很多鼓曲,李世民是在新絳民間曲子基礎上加以改造,最終成為《秦王破陣樂》, 《秦王破陣樂》的出現又讓絳州鼓樂更為豐富。
這些鼓樂后來還傳到日本和韓國。據說我們經常聽到的日本很出名的太鼓演奏,就學習了中國鼓樂里“武”的那一脈。韓國學了“舞”那一脈。
當時我在錄制現場,聽到的時候特別震撼,你都想象不到他們只用鼓就可以敲出一曲《老鼠娶親》的起承轉合,民間藝術家也會借助身體語言的配合,完全是沉浸在故事敘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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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音樂包羅萬象,當時所流行的音樂是非常融合的,有新疆、印度的元素,也有中原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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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注此刻,先把眼前這部分做好”
影視配樂這個工作可能是音樂里相對比較累的一個分支,一是工作量大,二是做配樂不像做歌那樣容易出圈,所以好多音樂人都不太愿意做了。
壓力大的時候,我會直接停下來。比如上個月,我就跑到云南,去聽了一場納西古樂的現場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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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對我來說,是痛苦與快樂并存的。快樂在于自己能把作品做得有意思、做得好,但著手開始做的時候,也會陷入痛苦,這大概是所有創作者的共同心路。
我的創作習慣,通常是從找到一個合適的聲音或樂器開始,然后再構建旋律和主題。對我而言,必須先找到一個和劇作本身契合的聲音。這一步往往要花很多時間,也不是一下就能找得特別準,有時候也是很偶然的靈感或機緣。
比如絳州鼓樂,是因為看了國外音樂人對中國民間音樂的介紹才發現的。作為山西人,我竟然之前都沒能了解到。
在積累靈感上,我會看專業類的網站、看看書、看看電影,也會打坐冥想。冥想對我幫助挺大的,看著思緒從腦子里飄過,不去阻擋那些聲音,讓它們自由流動,從中觀察和了解自我,那里面也可能藏著一些靈感。
我還有個習慣是,喜歡做聲音的記錄。比如閉著眼坐在公園里、高鐵上,把耳朵聽到的所有聲音用圖像畫出來。這個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音樂回歸到本質,就是一些噪音和諧波的有機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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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3%的音樂支出 很不錯了”
今年電視劇長劇開機在縮減,未來長劇資源很有可能會越來越集中在頭部公司,它們會撐起主要產量,新公司想突圍會更難,畢竟資金有限時,大體量項目的機會很難流向新興團隊。
長劇領域的頭部效應也影響了相關行業,現在資源基本呈現二八分格局,只有擠進那 20% 的優質項目,把工作做得更好,才有更多機會被大家認可。
不過困境也可能倒逼行業進步,預算有限,就在創意上想辦法,每個環節都爭取能做好一些,用最少的預算解決最難的問題。
有時候大家可能覺得歌曲更重要,因為確實能帶來一定的流量,有宣傳功能。其實,配樂也同樣重要,配樂引導的是觀眾的潛意識,完成導演對作品的表達,配樂跟劇是長在一起的。
目前市場的情況是,一部劇音樂部分的支出能占到總制作費的3%就算比較不錯的,這里面有歌曲的費用,所以配樂的預算只占這里面的一部分。
最后想聊聊古裝劇的音樂考證。
比如,秦國跟楚國的音樂,它們有什么區別?秦國可能骨子里粗獷、悲憫的感覺多一些,你聽秦腔就能直觀感受到;楚國骨子里帶有巫的氣質,像屈原的《九歌》之類的。
光楚國就有800年歷史,你想,800年中它不會有什么文化產生嗎?楚國人在一些活動里會用雞鳴腔唱歌。那種聲音你可能沒聽過,用喉嚨模仿雞打鳴,如果把它用到影視劇里面,我覺得會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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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太多值得被看見的好東西”
和很多音樂人一樣,我也是聽古典、流行、電子、實驗、搖滾這些西方音樂長大的。現在,我對中國傳統的音樂越來越感興趣了。
這次去云南麗江,我感觸挺深的。納西古樂團在九幾年特別有名,可是,現在樂團每天的演出,上座寥寥,很多還是外國游客。
在演出現場,臺上掛著一排排老藝術家的遺照。你抬頭看,心里會很復雜。現在樂團一位老藝術家,80多歲了,風雨無阻每天演出。
除了納西古樂、絳州鼓樂,還有北京的智化寺音樂、山西的蒲劇、大同的楞嚴寺音樂等等,還有太多值得被看見的好東西…
山西大同的云岡石窟里還有專門的音樂窟,窟里記載了很多樂器,還有飛天舞蹈的壁畫,保留得特別完整。
現在我們的配樂作曲體系,大多都是西方的音樂體系。但我留意到,趙季平老師有個采訪,他講年輕的作曲家應該從中國的各種文化里吸取營養,這樣才能做出好作品。先扎到里面去學習,真正熱愛它。
最近,我聽到俄羅斯作曲家愛德華·阿爾捷米耶夫(Eduard Artemyev)的音樂。他打破了音樂、自然聲響和電子音色的界限,拓寬了配樂的表達,同時融合了民族元素,兼顧了傳統神韻。
漢斯?季默在創作《星際穿越》配樂時,也受到了他這種創作理念的影響。
這讓我更加確信,我們文化里的“好東西”,值得被重新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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