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糞工”三個字,一出口就帶著味兒。可要是把這味兒擱在1971年的北京,就能熏得一條街的人心里發(fā)酸——58歲的時傳祥被“請”出城那天,連他常用的糞桶都沒讓帶,說是“怕臟了列車”。就這么一路悶罐車,把人晃回山東齊河。
誰也沒想到,半年后,中南海的燈半夜還亮著。主席的湖南口音在電話里拔高了:“時傳祥?背糞的!人民的功臣!接回來!”一句話,濟(jì)南鐵路局連夜調(diào)車頭,北京派人帶新棉襖,生怕老頭凍著。那陣仗,比接專家還隆重。
可時傳祥本人一點也不“傳奇”。15歲逃荒進(jìn)京,第一晚就睡在前門樓子根兒,頭枕的是撿來的磚頭。解放前給糞霸干活,干不夠30桶沒飯吃,他愣是把自己練成“鐵腰”,一彎腰糞勺探到底,一起身百斤上肩,腰板兒不帶顫的。后來國營了,別人一天背50桶,他領(lǐng)著組員玩“換肩小跑”,愣是干到80桶,桶桶不灑。1959年評勞模,他穿的是借來的中山裝,上臺先低頭聞自己袖子——怕有味,熏著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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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跟他握手那天下著小雨,他回招待所拿肥皂搓了六遍手,皮都搓皺了。同屋的勞模笑他:“老時,你那是手,不是衣服。”他憋出一句:“糞可以掏,人不能臭。”就這一句話,后來寫進(jìn)北京環(huán)衛(wèi)的培訓(xùn)手冊,扉頁印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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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下放”那兩年,他其實沒閑著。村里沒廁所,他帶著生產(chǎn)隊挖了十七口沼氣池,池口蓋竹簾,邊上種絲瓜,夏末黃花一串串,比畫還好看。村里人只知道“老時懂臟東西”,不知他天天晚上拿鉛筆頭在煙盒上畫管線——北京那邊的新式抽糞車,他沒見過,全憑聽說,硬把草圖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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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回京,組織上讓他當(dāng)副局長。他嫌辦公室椅子軟,坐半小時就遛彎,看見垃圾車司機(jī)往地上擤鼻涕,當(dāng)場發(fā)火:“咱干的是干凈活!”司機(jī)臊得滿臉通紅。第二天,全局搞“文明操作”大檢查,鼻涕事件成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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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子時純利接班那年才19,怕被人說“靠老子”,主動申請去最臟的龍?zhí)逗S站。冬天卸車,糞水濺一臉,他拿袖子一抹接著干。有老工人看不下去:“你爸是副局長,何必?”時純利回一句:“我爸說,糞桶一上肩,人人都是人民勤務(wù)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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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北京開始用真空吸糞車,老時站在車邊看鋼管“咕咚咕咚”抽糞,眼睛瞇成一條縫。有人問他:“您羨慕不?”他搖頭:“家伙式兒好了,人更不能懶。機(jī)器再快,也替不了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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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他肺不好,咳得半夜蹲床邊睡不著,還爬起來給隊里寫“安全十勸”:第一勸就是“別嫌口罩悶,糞毒比煤毒更狠”。寫完拿漿糊貼墻上,字歪歪扭扭,卻沒人敢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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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人走,喪事從簡,只有一條:骨灰盒上蓋一塊舊帆布——是他當(dāng)年背糞的墊肩,洗得發(fā)白,還透著一絲淡淡的來蘇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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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北京城十萬個環(huán)衛(wèi)工,三分之一聽過他的故事;齊河紀(jì)念館里,那只被糞汁浸出黑亮包漿的木桶,每天被小學(xué)生圍著看。導(dǎo)游問:“誰愿意以后掏糞?”小手稀稀拉拉舉幾只。帶隊的老師補(bǔ)一句:“沒人干,城就臭了。”孩子們唰地全舉手,像一陣突然刮起的小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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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兒,終究有人去扛。只要有人肯彎腰,這座城就永遠(yuǎn)有底氣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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