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盛夏的一個深夜,延安城北那臺老舊的發電機突然間加大馬力,粗獷的轟鳴聲順著山谷灌進中央醫院。產房里的護士皺了眉頭,門外值班的小戰士悄聲嘟囔:“真吵,江青同志該睡不踏實了。”一句抱怨,把婦產科主任金茂岳從病歷本前拉了回來——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噪音,而是眼前這位即將分娩的特殊產婦。
金茂岳原籍山東,早年畢業于齊魯醫科大學,又在德國做過研究。1938年初,他作為國民政府紅十字會二十三醫療支隊副隊長隨隊抵達延安。彼時的延安缺醫少藥,卻聚集了一批胸懷理想的知識分子。白求恩就是在那年春天出現的。短短三周的相處,白求恩查房時隨手翻繃帶、衣著與士兵無差別的細節,讓金茂岳真正理解了“醫生也脫不了政治”的含義。傅連暲籌建中央醫院時,便把婦產科全權交給他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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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到1940年7月。江青懷孕已足月,情緒明顯緊繃。金茂岳做完例行檢查,靠在窗臺上輕聲囑咐:“該走的路多走走,該吃的別挑,順其自然。”這句帶著山東口音的家常話,比教科書上的術語更能安撫人心。8月3日清晨,李訥平安降生。金茂岳記下時間,“5時45分”,然后在新生兒腳背上輕輕蓋了腳印。
四天后,毛澤東來到病房,他握住醫生的手,帶著半分歉意又半分懇切:“江青參加革命不久,不要因為她是我愛人就搞什么特殊照顧。”這句話落地有聲,護士們暗暗點頭。臨別前金茂岳順勢提了發電機的噪音問題,毛澤東沉吟片刻:“等她出院吧,免得有人說搬機器是為了她。”發電機果然在江青離院后才移走,一場看似瑣碎的小插曲,卻讓醫護人員體會到領袖的公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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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中旬,中央專門設宴答謝醫院。窯洞里只有兩張八仙桌,粗瓷碗盛著小米飯和野菜。江青借來照相機,給醫護人員留下了難得的合影。多年以后,李訥回憶起那張照片時感慨:“金大夫把我抱進人世,可惜我長大后再沒見過他穿西裝。”延安的黃土,抹去了醫生早年在都市留下的風度,卻也讓他找到了理想的重量。
進入1942年,延安開始學習整風。就在這股學習風潮鋪開前夕,毛澤東肩膀酸痛,金茂岳被緊急請到楊家嶺。簡單觸診后,他提出把辦公桌挪離防空洞口,毛澤東聽罷爽朗一笑:“治病先治風。”后來中央黨校開學典禮上,這個“小防空洞”比喻被他引用,臺下學員一片會心的笑聲。
同年春末,組織部來電,通知金茂岳的入黨申請獲批。宣誓那天,他面對鮮紅黨旗,心里卻惦記著產房里兩個待產的年輕女工。忙完宣誓手續,他拔腿就往醫院跑。延安午后的沙塵卷在衣襟上,他沒顧得擦,只怕護士臨時碰到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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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黨不足兩個月,新的麻煩找上門。王明因心臟不適入住中央醫院,李富春和傅連暲點名讓金茂岳牽頭診治。婦產科主任對內科心臟病并無把握,他提出更換主治醫生,但組織認為“關系協調、為人穩當”才是關鍵。金茂岳只得硬著頭皮組建小組,從調整扁桃體到甘汞療法,方案經過王明本人同意才執行。然而藥品短缺、交班疏漏和個體差異疊加,王明病情一度反復,最終在尿檢中發現汞含量偏高,引發巨大風波。
王明夫人情緒激動,指控“蓄意加害”。康生的人馬很快介入審查,金茂岳被扣上“特務”帽子關了整整一年。拷問時,他只重復一句話:“病歷、藥單都在,照實看。”隨后把12張折得方方正正的診療記錄遞了過去。筆跡密密麻麻,沒有一句刪改。
1943年秋,延安禮堂舉辦小型聯歡會。燈光昏黃,毛澤東在人群里一眼看到那位低頭局促的醫生,握手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老金,你是好人,老實人。”短短十個字,沒有任何官方定性,卻勝過所有紙面文件。三天后,中央醫院接到通知,金茂岳恢復原職。被羈押期間,他的兒子也遭審查,孩子后來記住父親常提的四個字——實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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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初,隨中央機關遷往北平。進入北京協和醫院后,他把延安那套“預防為主、簡便有效”的經驗寫進培訓手冊,用在日后上萬名產婦身上。1972年出任北京市衛生局副局長,依舊自稱“金大夫”。好友調侃他頭銜太多,他擺擺手:“行醫一日,醫生一世。”
1987年7月17日,金茂岳在北京病逝,享年八十一歲。整理遺物時,家人翻出那本褪色的工作日記,扉頁寫著六個小字:努力救人事業。這題字出自1940年毛澤東的餐桌之上,墨跡略顯發黃,卻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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