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時期,諸子百家提出很多有趣言論,公孫龍的“白馬非馬”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當代很多學者觀點,所謂“白馬非馬”,其中“非”是“不”,因此意思就是“白馬不是馬”。毋庸置疑,如果這樣理解的話,那么公孫龍肯定是在詭辯,因為白馬是馬的一種,兩者存在差別,但卻不能說白馬不是馬。
問題在于:除了白馬非馬,戰國時期還有其他“非”語,比如莊子說“狗非犬”,還有“孔子見老聃,老聃新沐,方將被發而干,慹然似非人”,還有墨家的“殺盜非殺人”等,如果“非為不”之意,那么就變成狗不是犬、老子不是人、殺盜不是殺人等,難道莊子墨子等都在詭辯,都膚淺的談問題嗎?答案當然不是,因為“非”并不是“不”這么簡單,里面含有特殊的意思。
![]()
馬白和馬都不難理解,前者“言白所以名色”,后者“言馬所以名形也”(中國漢字是表意文字,馬是象形字,這與西方字母完全抽象截然不同),因此想要真正搞清楚公孫龍對“白馬”與“馬”的理解,就要弄清楚“非”的真正含義。
清朝段玉裁注釋漢代許慎《說文解字》之“韋”時提到:“韋各本作違。今正。違者、離也。韋者、相背也。自違行韋廢。盡改韋為違。此其一也。非以相背為義。不以離為義。”
也就是說,“韋”是兩者背靠背,“違”是兩者相離,于是他說“非以相背為義。不以離為義”,就是說“非”是背靠背,不是兩者遠離。
![]()
段玉裁在對“靠”字解釋時說:“相韋也。相韋者,相背也,故從非(靠字下部為“非”)。今俗謂相依曰‘靠’,古人謂相背曰‘靠’。”
如果“非”是“背靠背”的互相依存、而又不絕對違離之意的話,那么白馬非馬就不是簡單的“白馬不是馬”了,而應該是白馬與馬這兩個概念不盡相同,白馬依存、靠近馬這個概念,卻又異于或不直接等同于馬。
問題在于:段玉裁對“非”的解釋,到底對不對呢?其實,相關證據很多,比如以下兩點:
![]()
首先,“非”之字形猶如“北”,是背靠背的象形,其中自然含有“相反”之意,但顯然也有互相依存的意思,因為拿掉一邊的話,就不成“非”了。甲骨文中的非字,本義是飛鳥的一對張開的翅膀,兩只翅膀背靠背,卻又互相依存,不可缺一。
其次,文章開頭提到的莊子中“狗非犬”、“老子非人”,墨子中“殺盜非殺人”等,其中“非”顯然用“異于”解釋更符合邏輯。陳憲猷《公孫龍子求真》一文考證指出:先秦鄒衍、公孫龍、莊子、墨家的名辯著作中,均毫不例外地把“非”理解為“異于”。
![]()
第三,公孫龍的《跡府》中說“夫仲尼異楚人之所謂人,而非龍異白馬之所謂馬,悖”,清代王啟湘指出“離白言馬,則同;合白言馬,則異。異不可為同,故曰白馬非馬”,也就是說古人說的很清楚,“非”是在“統一”的前提下“異于”,不是徹底背離或否定。
因此,所謂白馬非馬,真實意思是白馬異于馬,這就從邏輯上區分了“白馬”的本質,即沒有脫離“馬”、沒有否定白馬是馬、但又因“白”而異于“馬”。現代有些學者、網絡大V將白馬非馬曲解為白馬不是馬,然后稱公孫龍是做無聊的詭辯、乃至稱公孫龍為杠精,進而貶低中國先秦學說,這是壞呢還是蠢呢?
![]()
最后,最近因為“封存”等一些事情而暴露出的盲崇西方問題,在以“白馬非馬”為代表的先秦名家學術成就理解上早已體現,因為“封存”問題而讓筆者不吐不快。
近代以來,西方形式邏輯傳入之后,中國學者就用“名學”比附西方形式邏輯,然后只從形式邏輯角度研究中國名學。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曹峰指出:這就“把中國古代思想本來有機相關的問題割裂開來,‘削足適履’式地去適應西方的學科分類。”
![]()
那么,為何說是削足適履呢?新儒家學派大家之一,原私立東海大學及香港中文大學客座教授徐復觀指出:“邏輯是要抽掉經驗的具體實事,以發現純思維的推理形式。而我國名學則是要扣緊經驗的具體事實,或扣緊意指的價值要求,以求人的言行一致。”
因此,中國名學與形式邏輯存在巨大差別,只用形式邏輯來研究名學,顯然就會丟掉名學中的“具體事實”、丟掉“言行一致”,由此只能研究出個“四不像”。如今,所謂“封存”其實也是一樣,盲崇西方而丟掉中國具體事實,又怎能得到正確的結果?
參考資料:
《翟玉忠:我們仍生活在西方普遍主義的陰影之下》、《陳憲猷——公孫龍子求真》等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