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院的消毒水氣味總是特別刺鼻,混著老年人身上特有的衰敗氣息。
周秀娟站在301房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提包帶子,三十五年了,她還是不習慣這個味道。
病房里傳來外孫女李思雨輕柔的說話聲:"外婆,媽媽來看您了。"
床上的馬夏蓮眼皮動了動,枯瘦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她已經103歲了,躺在養老院的床上像一具裹著皺皮的骨架。
周秀娟深吸一口氣,邁進門去。
她的手剛剛碰到床沿,馬夏蓮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渾濁了多年的眼睛此刻異常清明,直勾勾地盯著女兒。
三天后,周秀娟因高燒不退被送進ICU時,還會想起母親臨終前的這個眼神。
還有手背上那個已經發青的齒痕,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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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養老院的走廊很長,墻壁刷著寡淡的米白色,每隔幾米就有一盆綠蘿。
周秀娟走得很慢,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響。
"媽,您走快些,外婆一直在等。"李思雨回頭輕聲催促,眉眼間有幾分焦急。
周秀娟"嗯"了一聲,腳步卻沒加快。
她今年六十八歲,退休三年,頭發染成了栗棕色,衣著得體。
但此刻她的背微微佝僂著,像是承受著無形的重量。
301房的門虛掩著,護工蕭秀文正好端著水盆出來。
"周阿姨來啦?馬奶奶今天精神不太好,從早上就一直閉著眼睛。"
蕭秀文在養老院工作了二十年,照顧馬夏蓮也有十個年頭了。
周秀娟點點頭,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信封遞過去:"小蕭,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蕭秀文推辭了幾下,最終還是收下了,輕聲說:"您進去看看吧,馬奶奶可能...就這兩天了。"
李思雨已經先一步進了房間,正俯身在外婆耳邊輕聲說著什么。
馬夏蓮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身體幾乎看不出起伏。
她的頭發全白了,稀疏地貼在頭皮上,臉上布滿了深壑般的皺紋。
周秀娟站在床尾,靜靜地看著母親。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床單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媽,您坐這兒。"李思雨搬來一把椅子,輕輕拉著母親的手臂。
周秀娟坐下時,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馬夏蓮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游移了片刻,然后定格在周秀娟臉上。
那一刻,周秀娟覺得母親的眼睛異常清明,完全不像是瀕死之人。
"媽..."周秀娟輕聲喚道,聲音干澀。
馬夏蓮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發出微弱的氣音。
李思雨用棉簽蘸了水,輕輕濕潤外婆的嘴唇。
"外婆,我和媽媽都來看您了。"
馬夏蓮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周秀娟,那眼神復雜難辨。
有怨恨嗎?周秀娟不敢確定,三十五年來她早已習慣了母親沉默的譴責。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那目光里還有別的東西。
周秀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是三十多年前不小心燙傷的,早就該淡忘了,此刻卻莫名發癢。
護工蕭秀文輕聲走進來,調整了一下輸液管的速度。
"馬奶奶最近幾天幾乎沒吃東西,就是偶爾喝點水。"
周秀娟點點頭,目光仍然停留在母親臉上。
馬夏蓮的眼睛慢慢閉上,呼吸變得淺而急促。
李思雨擔憂地看著監測儀上的數字,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醫生說外婆的各項指標都在下降,可能...就是這兩天了。"
周秀娟沒有接話,她注意到母親的手指在輕微顫動。
那雙手曾經多么有力啊,能同時按住掙扎的雞翅膀和菜刀。
能一針一線地繡出精美的鴛鴦戲水圖,也能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屁股上。
現在這雙手枯瘦如柴,青筋凸起,靜靜地搭在白色被單上。
"媽,您要不要和外婆說說話?"李思雨輕聲建議。
周秀娟抿了抿嘴唇,終究什么也沒說。
房間里只剩下監測儀規律的滴答聲,和三個人輕微的呼吸聲。
陽光慢慢移動,從床尾爬到了床頭,落在馬夏蓮花白的頭發上。
那一瞬間,周秀娟仿佛看到了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那個總是挺直腰板,說話擲地有聲的婦女主任。
而不是現在這個躺在養老院里,等待生命終結的百歲老人。
02
"媽,我們出去透透氣吧。"李思雨輕聲說,挽起母親的手臂。
周秀娟點點頭,最后看了眼床上的母親,跟著女兒走出了房間。
養老院的小花園里,幾個老人坐在輪椅上曬太陽,護工在一旁照看著。
初秋的陽光溫和地灑在落葉上,空氣中彌漫著桂花的甜香。
李思雨買了兩杯咖啡,遞給母親一杯。
"媽,您和外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秀娟接過咖啡,指尖感受到紙杯的溫熱。
"什么怎么回事?"她啜了一小口咖啡,目光投向遠處。
"為什么外婆會在養老院住這么多年?而且您好像很少來看她。"
周秀娟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
"三十五年前,你外婆六十八歲,我剛剛退休。"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那時你爸爸生病住院,你需要上大學,家里經濟緊張。"
李思雨專注地聽著,這是她第一次聽母親提起這段往事。
"然后呢?"
"然后..."周秀娟深吸一口氣,"然后我就把你外婆送來了這里。"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咖啡差點灑出來。
李思雨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心里泛起一絲疑惑。
"可是舅舅和小姨他們呢?他們不能幫忙照顧外婆嗎?"
周秀娟的臉色沉了下來:"你舅舅在國外,一年都打不了一次電話。"
"你小姨...她身體不好,自顧不暇。"
這個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李思雨總覺得哪里不對。
她記得小時候,母親帶她來養老院看望外婆時,總是匆匆來去。
外婆看母親的眼神也很奇怪,不是怨恨,也不是親近。
而是一種復雜的,李思雨當時無法理解的情緒。
"外婆從來沒有埋怨過您嗎?"
周秀娟輕輕搖頭:"她從來不說這些。"
但有一次,李思雨記得很清楚,她大概十歲的時候。
那天外婆突然抓住母親的手,說了句什么,母親當時就哭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母親在外婆面前流淚。
后來無論外婆說什么難聽的話,母親都只是沉默以對。
"外婆是不是曾經怪過您?"李思雨小心翼翼地問。
周秀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養老院的主樓。
"三十五年了,這棟樓翻新了三次,院長換了四任。"
"護工小蕭剛來的時候還是個姑娘,現在她女兒都上大學了。"
她的語氣里有一種深深的疲憊,仿佛這三十五年是一段漫長的刑期。
李思雨握住母親的手,發現那只手冰涼。
"媽,您別難過,您也是不得已。"
周秀娟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衣領。
"我沒有難過,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
但李思雨能看到母親眼底深處的情緒,那不是簡單的感慨。
那是一種積壓了太久的重量,幾乎要把人壓垮。
"我們回去吧,外婆可能需要人陪著。"
周秀娟點點頭,把沒喝完的咖啡扔進垃圾桶。
往回走的路上,她的腳步比來時更加沉重。
李思雨跟在母親身后,第一次意識到,母親和外婆之間。
可能藏著一段她完全不了解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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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回到病房時,馬夏蓮仍然閉著眼睛,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
蕭秀文正在給她擦拭手臂,動作輕柔專業。
"馬奶奶剛才醒了一會兒,喝了點水。"
周秀娟站在床邊,看著護工熟練的動作。
她想起三十五年前,第一次帶母親來養老院的情景。
那時她剛滿五十三歲,從工廠提前退休,因為丈夫趙志偉確診了癌癥。
女兒李思雨剛考上大學,學費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而母親馬夏蓮那時六十八歲,身體硬朗,能一口氣走三里路不去喘。
但就是那樣的母親,有一天突然摔倒了。
雖然沒什么大礙,但醫生說她有輕微的骨質疏松,需要人照顧。
周秀娟記得自己當時站在醫院的走廊里,感覺天都要塌了。
"秀娟啊,媽以后就靠你了。"馬夏蓮當時這么說,眼神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不是擔憂或恐懼,而是...決絕?
周秀娟搖搖頭,甩開這個荒謬的想法。
"媽?您怎么了?"李思雨關切地問。
"沒什么,想起一些舊事。"周秀娟勉強笑了笑。
那天晚上,周秀娟翻來覆去睡不著,終于推醒了丈夫。
"志偉,我想把媽送去養老院。"
趙志偉當時剛做完化療,虛弱得厲害,但還是支撐著坐起來。
"你想好了嗎?媽那邊能同意嗎?"
周秀娟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媽那邊...她好像已經猜到了。"
事實上,是馬夏蓮先提起這個話題的。
有一天晚飯后,馬夏蓮突然說:"聽說西郊新開了家養老院,條件不錯。"
周秀娟當時震驚地看著母親,筷子掉在桌上都沒察覺。
"媽,您說什么呢,我怎么會送您去養老院。"
馬夏蓮平靜地收拾著碗筷,語氣平淡:"我老了,總不能一直拖累你們。"
"志偉生病需要人照顧,思雨還要上大學,你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
周秀娟記得自己當時哭了,抱著母親說不會丟下她一個人。
但馬夏蓮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什么也沒說。
一周后,馬夏蓮又一次摔倒了,這次摔斷了手腕。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馬夏蓮突然說:"就去西郊那家養老院看看吧。"
周秀娟握著方向盤的手在發抖,差點撞上路邊的護欄。
"媽,您別這么說,我能照顧好您。"
馬夏蓮看著車窗外的街景,聲音很輕:"秀娟,媽活到這把年紀,什么都看開了。"
"你不用擔心別人說什么,這是媽自己的選擇。"
回憶到這里,周秀娟的手微微發抖。
"媽?您沒事吧?"李思雨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周秀娟搖搖頭,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床上的馬夏蓮突然動了動,嘴唇微微張開。
周秀娟下意識地俯身靠近,卻只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她看著母親蒼老的容顏,心里涌起一陣酸楚。
如果當年自己能再堅強一點,是不是就不會...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她壓了下去。
三十五年了,后悔是最無用的情緒。
04
夜幕降臨,養老院的走廊亮起了昏黃的燈光。
李思雨已經回家休息,說明天一早再來。
周秀娟決定留下來陪夜,盡管護工蕭秀文說沒必要。
"馬奶奶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您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
但周秀娟堅持要留下,她說不清為什么,也許是內心愧疚作祟。
夜深人靜,病房里只有監測儀規律的滴答聲。
周秀娟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打著盹。
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母親正坐在床邊給她講故事。
那些故事大多是關于堅韌和犧牲的,馬夏蓮總是講得繪聲繪色。
"秀娟,人這一生啊,最重要的就是問心無愧。"
母親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周秀娟猛地驚醒。
病床上的馬夏蓮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靜靜地看著她。
那雙眼睛在夜色中異常明亮,完全不像瀕死之人。
"媽?您醒了?要喝水嗎?"周秀娟連忙起身。
馬夏蓮微微搖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周秀娟俯身靠近,聞到母親身上淡淡的老人味。
"秀...娟..."馬夏蓮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吶。
"媽,我在這里。"周秀娟握住母親枯瘦的手。
那只手冰涼,幾乎沒有溫度,但手指卻突然收緊。
馬夏蓮的力氣大得驚人,緊緊抓住女兒的手腕。
"媽,您輕點,疼。"周秀娟試圖抽出手,但母親握得很緊。
馬夏蓮的眼睛死死盯著女兒,眼神復雜難辨。
有慈愛,有歉疚,還有一絲...解脫?
周秀娟以為自己看錯了,母親怎么可能會有解脫的表情。
"媽,您想說什么?"她輕聲問道。
馬夏蓮的嘴唇顫抖著,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但最終只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對...不起..."
周秀娟愣住了,母親為什么道歉?
該道歉的人不應該是她嗎?是她把母親送進了養老院。
"媽,您別這么說,是我對不起您。"
馬夏蓮搖搖頭,眼睛慢慢閉上,手卻依然緊握著。
監測儀上的數字微微波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穩。
周秀娟看著母親沉睡的容顏,心里五味雜陳。
三十五年了,這是母親第一次表達歉意。
雖然她不明白母親為什么要道歉。
窗外的月亮很圓,清冷的月光灑進病房。
周秀娟保持著俯身的姿勢,手腕還被母親緊緊抓著。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生病,母親也是這樣整夜握著她的手。
那時的母親手掌溫暖有力,能驅散所有恐懼和病痛。
而現在,這雙手枯槁冰冷,卻依然給她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媽..."周秀娟輕聲喚道,眼淚不知不覺滑落。
馬夏蓮的眼角也滲出一滴淚水,緩緩滑過皺紋縱橫的臉頰。
母女倆就這樣在月光下靜靜對峙著,三十五年的時光仿佛從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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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二天清晨,李思雨早早來到養老院。
推開病房門時,她看到母親趴在床邊睡著了,手還被外婆握著。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母女倆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李思雨輕輕走近,不忍心打擾這難得的寧靜時刻。
但周秀娟還是醒了,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試圖抽出手。
馬夏蓮的手依然緊握著,雖然力度比昨晚小了一些。
"媽,您去休息一下吧,我來看護外婆。"李思雨輕聲說。
周秀娟搖搖頭:"不用,我沒事。"
就在這時,馬夏蓮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目光先是茫然,然后聚焦在周秀娟臉上。
那只枯瘦的手突然用力,把女兒拉得更近一些。
"外婆,您醒了?"李思雨驚喜地湊上前。
馬夏蓮看了看外孫女,嘴角微微上揚,但目光很快又回到女兒身上。
她的嘴唇翕動著,周秀娟連忙俯身去聽。
"...箱子...最底下..."馬夏蓮的聲音比昨晚清晰一些。
"什么箱子?媽您要什么箱子?"
馬夏蓮搖搖頭,眼神急切:"...我的...舊箱子..."
周秀娟想起來了,母親有一個老式的木箱子,一直放在養老院的儲物柜里。
"好,我這就去拿。"她起身準備離開。
但馬夏蓮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眼神近乎哀求。
"媽,您先放手,我去拿箱子。"
馬夏蓮的指甲幾乎嵌進女兒的手腕,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監測儀發出輕微的警報聲,心率明顯加快。
"外婆您別激動,媽媽不去拿箱子了。"李思雨連忙安撫。
周秀娟重新坐下,輕輕拍著母親的手背:"媽,我不走,我在這里陪您。"
馬夏蓮的呼吸慢慢平穩,但眼神依然緊盯著女兒。
那眼神太過復雜,周秀娟不敢直視,下意識地移開目光。
就在這時,馬夏蓮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把女兒的手拉到嘴邊。
周秀娟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手背一陣劇痛。
"啊!"她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想要抽手。
但馬夏蓮死死咬住她的手背,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淚水。
李思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愣了幾秒才上前幫忙。
"外婆!快松口!"
馬夏蓮的牙齒深深陷入女兒的手背,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幾秒鐘后,她突然松開口,身體重重倒回枕頭上。
監測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心率變成了一條直線。
周秀娟捂著手背上的傷口,震驚地看著母親。
馬夏蓮的眼睛緩緩閉上,嘴角似乎帶著一絲微笑。
那一刻,周秀娟分明聽到母親用最后的氣息說:"...自由了..."
護工蕭秀文和醫生匆忙趕來,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馬夏蓮安詳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只是睡著了。
周秀娟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背上的齒痕深可見血。
李思雨忙著處理外婆的后事,沒有注意到母親的異常。
只有周秀娟知道,母親臨終前的那個眼神和那個咬痕。
似乎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
06
馬夏蓮的葬禮很簡單,只有幾個親近的親友參加。
周秀娟全程都很平靜,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各項事宜。
只有李思雨注意到,母親經常不自覺地撫摸右手背上的傷痕。
那個咬痕很深,雖然已經結痂,但形狀依然清晰可見。
"媽,您的手要不要去看看醫生?"葬禮結束后,李思雨關切地問。
周秀娟搖搖頭:"沒事,一點小傷。"
但她的眼神有些恍惚,經常說著話就走神了。
回到空蕩蕩的家里,周秀娟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她用肥皂反復搓洗手背上的傷痕,直到皮膚發紅。
趙志偉看著妻子的異常舉動,擔憂地皺眉:"秀娟,你還好嗎?"
"我沒事。"周秀娟勉強笑了笑,但笑容很僵硬。
晚上,周秀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母親還是年輕時的模樣,穿著那件藍色的確良襯衫。
"秀娟,媽對不起你。"夢里的母親這樣說,眼神悲傷。
周秀娟想追問為什么,但夢境突然破碎了。
她驚醒時發現自己的手正無意識地抓著右手的傷痕。
那道傷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接下來的兩天,周秀娟變得異常沉默。
她經常一個人坐在客廳發呆,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李思雨來看她時,發現母親瘦了很多,眼窩深陷。
"媽,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周秀娟搖搖頭,聲音沙啞:"我沒事,就是有點感冒。"
但李思雨注意到母親的額頭很燙,顯然是發燒了。
"您在發燒,我陪您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吃點退燒藥就好了。"周秀娟堅持不肯去醫院。
那天晚上,周秀娟的體溫越來越高,開始說明話。
她不停地喊著"媽",有時是哀求,有時是憤怒。
趙志偉連夜叫了救護車,把妻子送進了醫院。
急診室的醫生檢查后,表情嚴肅:"病人高燒40度,原因不明。"
"需要立即住院觀察,如果情況惡化可能要進ICU。"
李思雨握著母親滾燙的手,發現那個咬痕周圍的皮膚變成了暗紅色。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那道傷口開始,慢慢侵蝕母親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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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周秀娟住院的第二天,病情急劇惡化。
她持續高燒不退,意識模糊,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病人的免疫系統似乎完全崩潰了,我們還在查找原因。"
主治醫師的話讓趙志偉和李思雨的心沉到了谷底。
ICU的探視時間很短,每天只有半小時。
李思雨穿著無菌服走進病房時,幾乎認不出母親。
周秀娟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臉色灰白。
唯一醒目的是右手背上的那個咬痕,現在已經變成了紫黑色。
"媽,我來了。"李思雨輕聲呼喚。
周秀娟的眼皮動了動,但沒能睜開眼睛。
她的嘴唇干裂,微微顫抖著,似乎在說什么。
李思雨俯身去聽,只聽到幾個模糊的字:"...箱子...筆記本..."
"什么箱子?媽您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