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讓中國經濟保持增長，需要給下一級政府留一點緩沖空間，同時也要給各級官員必要的激勵措施

精準施策，方能激活一池春水。

最近，與一位在基層工作的朋友聊天，他感嘆道："現在很多工作，上面想法很好，但到了我們這里，就像被捆住了手腳。一個項目，哪怕對國家對地方再有利，只要有一條不符合上級那本厚厚的實施細則，誰也不敢簽字。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如不做。"

這番話，點出了當前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一個深層癥結：在追求規范化和精準管控的同時，地方政府的緩沖空間和官員的主觀能動性差不多已被壓縮殆盡。基于中國社會制度和基本國情，政府在社會經濟發展中起著最為關鍵的作用，掌握幾乎全部自然社會經濟資源，因此，要破解經濟下行壓力，激發內生動力，我們必須重新思考：如何為下一級政府"留白"，并為各級官員注入"興奮劑"。

01 "一刀切"之困：

當技術理性取代實踐智慧

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極大地改變了政府治理的方式。衛星遙感、無人機巡查、大數據平臺、即時通訊軟件等技術手段，讓上級部門可以實現"一竿子插到底"的精準監管。這些技術本應是提升治理效能的工具，但在實際運行中，卻往往異化為壓縮基層彈性的枷鎖。

技術的便利催生了管理的惰性。當上級部門可以隨時通過屏幕查看最基層的實時情況時，便傾向于制定越來越細致、越來越統一的操作規程。因為從管理學的"技術理性"來看，標準化意味著高效率、低風險。于是，我們看到了"自然資源部用無人機巡視到村里一個公共廁所"的極端案例。這個廁所或許是發展鄉村旅游的急需配套設施，但在衛星圖斑上，它可能只是一個需要被整改的"違規用地"。

瞬時傳達剝奪了必要的緩沖時間。在過去，政策傳達和執行過程中存在自然的時間差，這個時間差恰恰為基層因地制宜的調適提供了寶貴空間。如今，指令幾乎可以同步直達，要求立即執行，"馬上就辦"在強調效率的同時，也扼殺了地方結合實際進行消化吸收的可能性。基層干部變成了單純的執行終端，而非具有創造性的治理主體。

02 激勵之缺：

當"避責"成為首選，"擔當"便無處安放

與空間被壓縮相伴的，是激勵機制的缺失。在越來越嚴厲的黨紀約束和巡視監督、留置審查鐵腕之下，加上信息技術全方位監控的背景，各級官員"避責"邏輯被空前強化。

數字化考核放大了問責壓力。一切工作留痕、一切數據上網，使得任何微小的偏差都可能被迅速發現并問責。在沒有容錯機制的情況下，最安全的選擇就是機械執行上級文件，哪怕明知本地不適用。這種"精準管控"反而導致了目標置換——基層工作的重心從"解決實際問題"異化為"在考核系統中完美達標"。

過去，"唯GDP論"帶來了諸多問題，必須糾正。但在破除了舊有的考核標準后，新的、科學的激勵體系尚未完全建立。這導致在一些領域出現了 "干多干少一個樣，干錯不如不干"的惰性心態。

經濟工作本身極具復雜性，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模板。它需要各級官員像企業家一樣，具備敏銳的嗅覺、靈活的決策和敢于冒險的精神。如果我們的制度不能包容探索中的無意之失，不能獎勵那些為地方發展闖出新路的 "功臣" ，那么經濟的毛細血管就會逐漸僵化，經濟發展的動脈隨之走向衰竭。

03 破題之道：

在"原則"與"靈活"之間找到智慧平衡

要讓中國經濟重新煥發活力，我們必須下決心進行治理方式的革新，其核心就是：賦予彈性空間，強化正向激勵。

1. 給空間：推行"框架式"管理，善用而非盲信技術

· 重新界定技術的治理邊界。明確技術工具應用于監督底線遵守情況，而非干預具體執行過程。將無人機、衛星遙感用于監測耕地紅線等重大事項，而非評判一個鄉村旅游廁所的選址。

· 建立"數字緩沖"機制。在確保總體目標實現的前提下，允許基層在特定時限內結合實際調整實施方案，并在信息系統中予以合理解釋和備案，而非要求瞬時無條件執行。

· 考核要看"結果"而非"過程痕跡"。將考核重點從"是否完全按條文執行"轉向"政策最終取得了什么樣的綜合效果"，鼓勵地方為了達成好的結果而創造性落實。

2. 給激勵：構建"容錯+激勵"的雙輪驅動

· 落實"三個區分開來"。要把因缺乏經驗、先行先試出現的失誤，同明知故犯的違紀違法行為嚴格區分開來，為擔當者兜底，為實干者撐腰。

· 建立多元化的激勵體系。除了職務晉升，更要探索與經濟發展績效掛鉤的物質獎勵、精神榮譽等，讓能干事、干成事的官員在政治上有前途、經濟上得實惠、社會上受尊重。

· 樹立"高質量發展"的新指揮棒。將科技創新、營商環境、民生改善、綠色發展等多元指標納入考核，引導官員從"GDP錦標賽"轉向 "綜合發展競賽"。

結語

信息技術的進步本應讓治理更智慧，但任何工具都需要與治理藝術相結合。中國地理的廣袤與中國經濟的復雜，決定了其生命力源于基層的萬千創造。把千鈞重擔完全壓在一根自上而下的"指揮棒"上，只會讓整個體系失去彈性。

我們需要的是"智慧的留白"，而非"僵化的精準"。當我們敢于在技術管控面前為下一級政府留出必要的緩沖空間，當我們樂于為各級官員提供擔當作為的激勵措施，無數被束縛的創造力將會噴涌而出，成為中國經濟穿越風浪、持續增長最堅實的底氣，成為執政者不忘初心、帶領中國人民重新走上發家致富、過上幸福日子的康莊大道。

作者 | 吳必虎 DeepSeek

編輯 | 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