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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魯西南的秋天,涼得“不講道理”。前幾天還能穿著單褂子在院子里追雞攆狗,過了霜降,再下幾場雨,就一下子感覺過渡到了冬天,能讓你瞬間學會“吸溜鼻子”的標準動作。
我家那老爺子,也就是我爹,天不亮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在院里叮叮當當擺弄架子車,那輪子的鐵條被他擦得能當鏡子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推著車去趕大集娶媳婦呢。
“趕緊起來!收白菜去!”爹的大嗓門爆發起來,把我從被窩里薅了出來。我困意正濃,但也無可奈何地裹著棉襖,眼皮耷拉得跟掛了鉛塊似的。
去田里的路上,腳一沾地,露水打濕褲腳,涼到腳脖,害得我一蹦三尺高。
到了田里,好家伙,那景色能把人笑噴——滿地的草葉都裹著霜,白花花的一片,連遠處的玉米秸稈都掛著“白胡子”,活像一群蹲在地里曬太陽的老神仙。
我家的白菜地更逗,一棵棵白菜裹著厚幫子,外層葉子被霜凍得硬邦邦的,跟穿了盔甲的小胖子似的,杵在地里一動不動,甚是可愛。
爹挽著袖子,一手攥著白菜根,一手揮著小镢頭,“咔嚓”一下,白菜就被連根拔起,那架勢,像繳獲戰利品。
我跟在后面搬白菜,剛碰到白菜葉子,霜花就化在手上,涼得我直甩手。爹瞅了我一眼,樂了:“這點涼都受不了,將來咋給你娶媳婦?”
我不服氣,使勁把白菜往車上摞,結果摞得太急,“嘩啦”一聲,剛堆好的白菜山塌了一半,滾得滿地都是。爹氣得不打一處來,大嗓門又來了,我卻跟著傻樂,一急一樂的聲音在田里飄到很遠。
收完白菜回家,娘就開始“處理”那些“歪瓜裂棗”的白菜。她坐在小馬扎上,熟練的手“唰唰”幾下,外層的老幫子就堆了一堆,露出里面嫩黃的菜心,水靈得跟剛睡醒的小姑娘似的。
我湊過去想幫忙,娘把我往外一推:“去去去,別在這添亂,你那手笨得跟腳似的,別把白菜剁成泥。”我不服氣,蹲在旁邊看她剁白菜,菜刀在案板上“咚咚”響,白菜末飛得四處都是,有幾片還濺到了我臉上,涼絲絲的。
娘把剁好的白菜放進大瓷盆,撒上鹽,雙手使勁攥,擠出的水順著盆沿往下滴。擠干的白菜末里,再拌上炸得金黃的雞蛋碎,那香味一下子就竄了出來。我踮著腳往盆里瞅,娘一巴掌拍在我手上:“饞貓,還沒包好呢,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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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是我爹和的,他把面團揉得光溜溜的,盆沿上都干干凈凈。面切成小劑子,用搟面杖搟皮,那搟面杖在他手里轉得飛快,一張張圓皮就跟變魔術似的冒出來。
我也搶著搟,結果搟出來的皮,有的像燒餅,有的像鞋底。娘是初中文化,說的話也有點水平:“你這搟的不是餃子皮,是‘藝術品’啊!”
終于等到下鍋了,鍋里的水“咕嘟咕嘟”開得正好,娘把水餃一個個丟進去,那些圓滾滾的水餃在鍋里打著轉,跟一群在水里撒歡的小白豬似的。不一會兒,水餃浮了上來,表皮透亮,能看見里面的菜餡,我趴在鍋邊瞅,口水都快流到鍋里了。
撈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我吹了吹就咬了一大口,“哎喲”一聲,燙得我直跺腳,可嘴里的香味卻擋不住——白菜的清甜混著雞蛋的香,還有粉條的軟滑,在嘴里炸開,那味道,比過年吃的肉餃子還香!
我狼吞虎咽地吃,娘在旁邊笑:“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小心把舌頭咽下去!”爹也端著碗吃,邊吃邊說:“還是這白菜餡的水餃地道,比縣里飯店的好吃多了!”
在俺們魯西南,種白菜、收白菜、包白菜素餡水餃,那可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每年初秋,家家戶戶都得在菜園里種上幾畦白菜,就跟給冬天存“口糧”似的。
到了秋末,收白菜就跟過節似的,鄰里街坊都互相幫忙,你家收完幫我家,收完了就湊在誰家吃頓水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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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年,隔壁安生家收白菜,他家白菜最多,三四個勞力和孩子都去幫忙。收完了在他家院子里擺了好幾張桌子,滿滿一桌子都是白菜素餡水餃,大家邊吃邊聊,還就著水餃喝白酒,一派其樂融融。
安生爹拿著酒瓶喝多了,突然端著碗像模像樣地說:“這白菜水餃啊,吃的不是餡,是咱莊稼人的情分!”大家聽了都笑了。可不是,這白菜餡水餃,包著的是俺們魯西南人的實在,是秋天的味道,更是咱故鄉的情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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